崇祯十八年,六月二十三。
济南的夏天不似南方那么潮热,城西的校场上,黄土被踩得坚实,在烈日下泛着白光。
留守于山东的周镇此时身着青灰色薄甲,未戴头盔,花白的发髻在阳光下格外显眼。他站在点将台上,目光如炬,注视着台下正在操练的三千新兵。这些新编练的卫戍部队士兵口号响亮,动作整齐,虽然脸上还带着些许稚嫩,但已初具军容。
“举铳——瞄准——放!”
随着军官的口令,模拟火铳射击的动作整齐划一。周镇微微颔首,对身旁的副将张诚低声道:“这批新兵操练得不错,再有两月,当可堪用。”
张诚正要答话,忽见校场外有一骑绝尘而来,马蹄踏起漫天尘土。那骑士身着轻甲,背插三面红色小旗,这是传递急报的信使标志。校场门口的卫兵见状,立刻放行,不敢有丝毫阻拦。
信使纵马直冲点将台下,翻身落马时几乎站立不稳,满脸尘土被汗水冲出一道道沟壑。他单膝跪地,声音嘶哑而急促:“周将军,北面急报!吴三桂部关宁军异动!其前锋已越过边境,昨日黎明袭击了武城县,劫掠粮草,掳走百姓数百!临清州、德州方向也发现清军游骑活动,边境数个墩堡烽火已燃!”
方才还响亮的操练口号声戛然而止,校场上数千道目光齐刷刷投向点将台。军官们面面相觑,新兵们脸上浮现出不安。夏日微风中,一股紧张气氛迅速弥漫开来。
周镇面色沉静如水,接过军报快速浏览。他今年四十有五,从军近三十载,历经大小战役无数。林天将山东留守重任交予他,正是看中了他这份临危不乱的定力。军报上的字迹潦草,显然是在匆忙间写就,但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知道了。”他回应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你一路辛苦,先下去歇息吧。”
言罢他转向台下,目光扫过校场上的将士,声音沉稳有力:“各军按预定方案,进入戒备状态。第一、第二卫戍营即刻开拔,增援武城、临清方向。夜不收全部撒出去,我要知道吴三桂主力的确切位置和意图!”
“是!”随身的传令兵领命而去,马蹄声再次响起,这次是奔向城中各处军营。
周镇转向身旁的副将及几位主要将领,展开手中的军报:“诸位都听到了。主公南下不过月余,清虏便以为我山东可欺。吴三桂此举,不过是试探,想看看我山东留守虚实,牵制主公在淮安的攻势。我们绝不能让其得逞!”
一名年轻气盛的游击上前一步,抱拳请战:“将军,让末将带兵出去,跟吴三桂那叛贼干一仗!让他知道厉害!”
周镇看了他一眼,认得这是去年在莱州剿匪中立功晋升的赵英,勇猛有余而谋略不足。他摇了摇头:“不可。我军首要任务是确保山东根基稳固,而非与敌浪战。吴三桂麾下关宁铁骑战力不弱,且敌情不明,贸然出击,易中埋伏。我们要做的,是让其无隙可乘,若其敢深入,再予以迎头痛击!”
他走下点将台,来到校场一侧的沙盘前。这副沙盘是林天南下前命人精心制作的,山东山川河流、城池关隘一目了然。
周镇拿起竹鞭,划过黄河与运河:“依托黄河、运河构筑防线,重点守住济南、青州、东昌三府。各州县即刻坚壁清野,城外百姓尽量迁入城中或寨堡。命令各地守军,严守城池,无令不得出战。骑兵营作为机动力量,随时准备支援各方。”
部署完毕,他又补充道:“立刻将此间情形,六百里加急禀报主公。同时,告知黑山堡田见秀将军,请他加强向河南方向的侦察,若有可能,对清军侧翼进行袭扰,以分担我军压力。”
随着一道道命令下达,整个山东即刻进入了战备状态。济南城头增加了守军,城门处的盘查更加严格,一队队士兵开赴各处关隘,快马信使奔走在各州县之间的官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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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十六,武城县外。**
吴三桂麾下一名甲喇章京巴彦率领两千余骑,押解着掳掠来的粮食和数百名哭哭啼啼的百姓,正志得意满地准备返回。他们此行并未遇到像样的抵抗,武城守军只是紧闭城门,眼睁睁看着他们在城外肆虐。
“明狗不过如此!林天的主力一走,剩下的都是缩头乌龟!”巴彦骑在马上,对左右笑道,“待我们回营,向王爷请功!”
队伍行至一处名为“落马坡”的洼地,两侧是连绵的土坡,中间一条小路蜿蜒穿过。时值正午,烈日当空,鞑子兵经过半日的行军,早已人困马乏。巴彦虽觉此地地势险要,但想到山东守军一直避而不战,便也放松了警惕。
就在先锋部队即将走出洼地时,两侧土坡后突然响起尖锐的哨音!
“咻咻咻——!”
密集的箭矢如同飞蝗般从两侧坡后射出,居高临下,覆盖了清军队列!与此同时,坡后转出数百名身披轻甲、手持燧发铳的山东军火铳手,排成三列,轮番射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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