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八年,五月十八,南京。
如同一声丧钟,徐州阅兵的消息,穿透了长江天堑,重重地敲击在金陵城每一个权贵的心头。那份由多方渠道印证、细节惊人的阅兵报告,此时就摆在武英殿的御案上,也压在每一位参与朝会的大臣胸口。往日的繁华喧嚣仿佛被抽空,只剩下一种大厦将倾前的死寂。
弘光帝朱由崧高坐龙椅,脸色苍白,眼神躲闪,甚至不敢去看御阶下那群脸色铁青的臣子。他放在扶手上的手指微微颤抖,仿佛那徐州校场上震耳欲聋的炮声此刻就在殿外响起。
见殿内无人发声,首辅马士英只好强行支撑着身体,出列奏报,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陛下,林天逆贼在徐州僭越阅兵,形同叛逆,其心可诛!其虚张声势,意在恐吓,然我大明据有长江天险,民心仍在,断不可为其所慑!”他试图维持最后的体面,但语气中的虚弱,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
“虚张声势?”兵部尚书史可法再也按捺不住,他须发皆张,痛心疾首地出列,声音洪亮却带着悲怆,“马阁老!时至今日,还要自欺欺人吗?!林天麾下兵甲之利,军容之盛,绝非虚张!刘泽清数万兵马,旬日间灰飞烟灭!徐州阅兵,火炮如雷,铁骑如墙,这是实实在在的雷霆之威!我江北防线,在高杰逡巡、黄得功孤立、刘良佐观望之下,已成虚设!若再不做决断,难道非要等林天饮马长江,兵临城下,我等皆成阶下之囚吗?!”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面向弘光帝,泪水纵横:“陛下!臣泣血上奏!当立刻遣使,承认先帝南巡之实,解除封锁,与林天谈判!哪怕……哪怕许其王爵,令其总督江淮,共御北虏,亦好过社稷倾覆,祖宗基业毁于一旦啊!此为剜肉补疮,不得已而为之,只为保全江南半壁,延续国祚!万不能再拖了啊!陛下!”
“史道邻!你这是在卖国求荣!”马士英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厉声尖叫,指着史可法的手指都在颤抖,“与逆贼谈判?还要封王裂土?若行此举,你将太祖高皇帝置于何地?将陛下置于何地?此例一开,纲常沦丧,天下崩解,你便是千古罪人!”
阮大铖立刻阴恻恻地帮腔:“史尚书如此为林天张目,不惜动摇国本,莫非……早已暗中投靠了徐州?还是收了林天什么好处?”
“你……你血口喷人!”史可法气得浑身发抖,面红耳赤。
朝堂之上顿时炸开了锅。马士英一党的官员纷纷附和,斥责史可法懦弱卖国;而一部分较为清醒或与史可法交好的官员,则支持谈判,认为这是唯一避免亡国的出路。双方在殿上激烈争吵,互相攻讦,言辞之刻薄,姿态之失仪,几乎与市井泼妇无异。弘光帝看着底下乱成一团的臣子,只觉得头晕目眩,胃里一阵翻涌,最后竟干呕起来,被内侍慌忙搀扶下去,朝会再次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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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夜间,马士英府邸密室内烛火摇曳,映照着马士英、阮大铖等几人狰狞而可怖的脸。
“史可法这个老匹夫!还有姜曰广、高弘图那些所谓的清流,他们是铁了心要逼我们下台,去向林天摇尾乞怜!”马士英低吼道,眼中布满了血丝和疯狂的戾气,“一旦和谈,第一个要清算的就是你我!我们绝无生路!”
阮大铖脸色惨白:“阁老,现如今形势比人强。林天兵威如此之盛,高杰等辈皆不可恃,江南人心浮动,就连……就连宫里的韩赞周,最近似乎也和慈宁宫那边走动频繁……”
“那怎么办?难道坐以待毙?”马士英猛地一拍桌子。
一名心腹党羽压低声音道:“阁老,为今之计,唯有……唯有行险一搏了!”
“如何行险?”
“第一,立刻以陛下名义,下诏严斥林天,宣布其为国贼,号召天下兵马勤王!同时,将史可法、姜曰广等人污为林天内应,罢黜其官职,拘押查办!彻底掌控朝堂,统一事权!”
马士英眼神一厉,这确实是铲除异己、巩固权力的狠招,但风险巨大。
那心腹继续道:“第二,军事上,不能再指望高杰等人。当以朝廷名义,授权阁老您……总督南京内外诸军事,直接掌控京营兵马,并紧急招募壮勇,加固城防!同时,不惜一切代价,催促武昌那边的左良玉东下!许以高官厚禄,甚至……甚至可以默许其将来镇守江南!”
这是要赋予马士英独裁军权,并引左良玉的军阀势力入局,饮鸩止渴。
“第三,”心腹的声音更低,“或可暗中派人联系……北面。”
“北面?”马士英瞳孔一缩。
“对,北面!”心腹咬牙道,“林天乃我大明与满清共同之敌!可遣密使北上,陈说利害,若能说动那些鞑子南下牵制林天,甚至……南北夹击,则危局或可缓解!”
这最后一个提议,可谓石破天惊,形同通敌卖国!密室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马士英脸上肌肉剧烈抽搐,这个提议太过骇人听闻,但强烈的求生欲和对权力的贪婪,又让他无法立刻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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