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十一月十一,紫禁城,武英殿。
深秋的北京已是寒气逼人,然而此时武英殿内的气氛,却比外面的寒风更加凛冽刺骨。
多尔衮在接到多铎惨败、仅以身免的战报后,惊怒交加,连夜召集重臣商议。
此刻他正端坐在原本属于大明皇帝的宝座之下,特设的摄政王座上,脸色铁青,手中紧紧攥着一封沾满尘土的六百里加急军报。殿内,郑亲王济尔哈朗、礼亲王代善,面色尚且还算平静。
其余诸人,如陕西退兵被召回的阿济格、范文程、刚林、祁充格等满洲王公重臣及心腹汉臣尽皆垂手肃立,大气不敢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压抑和恐慌。
“啪!”多尔衮猛地将手中的军报狠狠摔在御案之上,那声响在寂静的大殿中显得格外刺耳。
“四万五千大军!近半折损!火炮辎重尽弃!多铎……多铎他……废物至此……这还是我大清的八旗精锐吗?”多尔衮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心痛而微微颤抖,他几乎无法将“仅以身免”这四个字说出口。汶上惨败的消息,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这位刚刚迁都北京、志得意满的摄政王心头,也砸在了整个大清统治集团的核心。
武英殿内死一般的寂静。济尔哈朗眉头紧锁,代善闭目不语,阿济格则是一脸的不敢置信与后怕,若于山东战场面对林天的……是他……。范文程等汉臣更是将头埋得极低,生怕被迁怒。
……
良久,老成持重的郑亲王济尔哈朗才缓缓开口,声音沉重:“摄政王,豫亲王(多铎)此次之败,实乃我军入关以来未有之重挫。林天此獠,凭借工事火器之利,且用兵颇为狡诈异常,确已成为我心腹大患。然眼下当务之急,是稳定局势,收拢溃兵,拱卫京畿,以防不测。”
“拱卫京畿?”阿济格忍不住嚷道,“郑亲王言重了吧!我大清此番小挫,料他林天定然也不好受。难道就这么算了?我八旗勇士的血就白流了?应当立刻集结兵马,本王愿亲率大军,踏平山东,擒杀林天,为十五弟(多铎)雪耻!”他虽与多铎不睦,但此刻同仇敌忾,更不愿看到汉人如此嚣张。
多尔衮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他何尝不想立刻复仇?但他比阿济格更清楚当前的局面。
多铎主力折损近半,军心震动;阿济格在陕西方面也是进攻受挫,士气低落;京畿之地初定,人心未附,那些投降的前明官员和士绅,此刻不知在作何想,是否会有二心?
更要命的是,府库里的钱粮为了支撑多铎南征和阿济格西讨,已然消耗巨大,短时间内是不够发动新的大战所用了。
“复仇?拿什么复仇?”多尔衮的声音冰冷,“再给你五万兵马?若再败了,这北京城,我大清还能不能坐得稳?!”
阿济格被噎得说不出话,脸涨得通红。
范文程见状,小心翼翼地出列,躬身道:“摄政王,郑亲王所言甚是。林天新胜,士气正旺,且其据山东,拥伪明宗室,已非疥癣之疾。我军新挫,亟需休整,稳固根本。臣以为,当命豫亲王收拢残部,放弃归德等河南前沿,全线收缩至大名府、保定府一线;另外传令吴三桂,率其所部关宁骑兵,依托黄河、运河构建防线,确保北直隶安全。同时,要严令各地驻防八旗,加强戒备,弹压地方任何不稳迹象。”
多尔衮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范文程的建议是老成谋国之言。他知道,此刻必须忍耐性子。
“就依范先生所言。”多尔衮疲惫地挥了挥手,“传旨,令多铎……戴罪立功,收拢兵马,固守大名、保定!放弃河南!令各地严加防范!”
“喳!”自有大学士领命拟旨。
……
虽已是做好了当前情况下应对种种局势的预案,但此番多铎的惨败,无疑严重打击了多尔衮的威望。他虽贵为摄政王,大权独揽,但并非没有潜在的挑战者。尤其是皇宫深处,那位年轻的皇帝顺治和他的母亲,从未停止过对权力的谋划。
**同日间,紫禁城,慈宁宫。**
暖阁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深秋的寒意。年仅六岁的顺治皇帝福临正襟危坐,虽然努力摆出皇帝的威仪,但眉眼间仍带着孩童的稚嫩。他的身旁,坐着一位身着素雅旗袍、气质雍容沉静的年轻妇人,正是他的母亲,被尊为圣母皇太后的布木布泰,即孝庄。
肃亲王豪格(皇太极长子)的正福晋杜勒玛(亦是孝庄侄女)正坐在下首,低声禀报着宫外听闻的消息。
“太后,这会儿外面都传遍了,说豫亲王在山东吃了大败仗,丢了好几万人,就连龙纛大旗都丢了……摄政王在武英殿发了好大的火,听说要把兵马都撤回来呢。”杜勒玛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豪格一直被多尔衮压制,如今多尔衮的亲弟弟吃了如此大败仗,对他们而言未必不是机会。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