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五月初十。
山西,固关。
残阳如血,将巍峨的关墙和连绵的太行山峦染成一片凄厉的赭红色。李自成裹着一件沾满尘土的斗篷,站在关墙之上,望着东面来路的方向,那里是他刚刚逃离的河北平原,也是清军铁蹄肆虐之地。曾经拥兵数十万、席卷半壁江山的李闯王,此刻身边只剩下万余人的残兵败将,个个面带饥馑,甲胄破损,眼神中充满了疲惫与惶恐。
固关,这座太行八陉之一的险要关隘,成了他临时的喘息之地。从真定一路溃退至此,沿途不断有士兵掉队、逃亡,甚至小股部队整建制地散去。阿济格率领的清军骑兵如同幽灵般尾随,一直在身后不时发动袭击,进一步加剧了溃败。到如今,他所能依仗的,只剩下这道天险和麾下这些历经磨难却依旧追随的老营骨干。
“陛下,关内粮草所剩无几,最多还能支撑不到十日了。”一名负责后勤的老营头领低声禀报,声音干涩。
李自成没有回头,只是死死盯着东方,仿佛能看见那如影随形的追兵。“十日……够了。”他声音沙哑,带着一种穷途末路的狠厉,“传令下去,收集关内所有滚木礌石,加固城墙!多挖陷坑!告诉弟兄们,守住这里,我们就能回陕西!守不住……大家一起上路!”
他猛地转身,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关墙上那些惶惑的面孔:“朕知道,你们怕了!累了!想家了!但东虏会放过我们吗?吴三桂那个狗贼会放过我们吗?没有退路了!只有守住这里,才有一条活路!谁敢再言退,动摇军心,立斩不赦!”
最后的咆哮带着一丝疯狂,却也暂时凝聚起了一点残存的士气。士兵们默默行动起来,搬运守城器械,修补工事,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生死决战。
李自成走下关墙,回到临时栖身的营房。牛金星跟了进来,脸上带着忧色:“陛下,固关虽还算险峻,然粮草不济,外无援兵,恐非久守之地。是否……考虑继续西撤,进入陕西再做打算?”
“西撤?”李自成惨然一笑,“还能撤到哪里去?就这样犹如丧家之犬般溜回陕西?……各地的官绅,还会像以前那样怕我们、迎我们吗?”他摇了摇头,语气中充满了末路英雄的悲凉,“就在这里吧。要么挡住东虏,要么……朕就死在这里,也算对得起跟着朕出生入死的这些老兄弟了。”
牛金星看着李自成那决绝而萧索的背影,知道再劝无用,心中暗叹,默默退了出去。固关之上,残阳渐沉,仿佛预示着大顺政权最后的余光。
……
山东,济南府城外。
林天率领的庞大队伍自出磁州,历经近二十日的跋涉,于五月十二这天终于是抵达了山东省府济南。相较于一路行来所见的残破景象,济南城显得秩序井然许多,城墙高大坚固,垛口上旗帜飘扬,守军往来巡逻,隐约可见城头架设的火炮。
这边展露出来的气氛却并未有欢迎之意。远看城门紧闭,吊桥高悬。城墙上,士兵张弓搭箭,戒备森严。一支约三千人的明军部队在城外列阵,虽军容不算特别严整,但装备尚可,显然是对林天这位外客有所防备。
王五的前锋营在距离济南城五里外停下,与城外明军对峙。林天在中军得到消息,立刻与韩承、陈默等人策马来到阵前。
“城内是哪位将军主事?大明皇帝陛下御驾在此,为何闭门不纳?”王五按照事先商议好的口径,对着城头高声喊话。
片刻,城头出现一名身着三品文官服饰、年约五旬的官员,正是明山东巡抚邱祖德。他面色凝重,望着城下这支军容鼎盛却来历不明的军队,尤其是那辆被严密护卫的、据说载着皇帝的马车,心中充满了疑虑与挣扎。
“本官山东巡抚邱祖德!”邱祖德扬声回应,声音透过城门楼传来,“你说陛下御驾在此,可有凭证?如今北地大乱,奸佞横行,本官不得不谨慎行事!”
这时,林天策马出列,朗声道:“邱巡抚!本将乃磁州镇总兵林天!紫禁城陷落之际,本将拼死救出陛下,一路护送至山东!陛下就在车驾之中!巡抚大人莫非连陛下的面都不认,要行那闭门拒君之事吗?”
邱祖德心中一震。林天的名字早有耳闻,据说在北方曾屡挫流寇。皇帝被救出的消息他也隐约听说,却一直不敢相信。此刻见对方主将气度不凡,言之凿凿,不由得信了三分。但他仍有顾虑,济南是他最后的根基,城内还有刘泽清部等不太安分的兵马,一旦轻易放这支强军入城,后果难料。
“林总兵!非是本官不信,只是事关重大!”邱祖德喊道,“请陛下出示信物,或……或请陛下近前,让本官及济南文武,瞻仰天颜,确认无误,方可开城迎驾!”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却也暗藏风险。让皇帝靠近城墙,万一城上有变……
林天回头看了一眼那辆安静的马车,沉吟片刻,对身边人道:“去请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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