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九,黎明时分。石河东岸,薄雾弥漫,带着浓郁的血腥气与水汽。河滩上、浅水中,层层叠叠堆满了尸体,大多穿着顺军的号衣,偶有关宁军或八旗兵的尸首夹杂其间,河水被染成了暗红色,缓慢地流淌着,仿佛承载不住这无尽的死亡。昨日的激战,以大顺军的惨败暂时告一段落,但双方都知道,这仅仅是开始。
李自成站在西岸一处高坡上,望着对岸狼藉的战场和依旧严整的联军阵营,脸色铁青,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刘宗敏的战死,数万精锐的损失,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头。他自起兵以来,虽也经历过败仗,但从未有过如此惨烈,更未折损过如此核心的大将。
“陛下……还请节哀。”李过站在他身后,手臂上缠着染血的布条,脸色苍白,“东虏骑兵确实悍勇,兼有吴三桂这厮熟悉我军战法……是臣无能,未能突破正面……”
“不怪你。”李自成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朕……低估了吴三桂的无耻,也低估了东虏的战力。”他猛地转身,眼中重新燃起凶戾的火焰,“但朕还有大军!此仇不报,誓不为人!传令下去,收拢溃兵,重整队形!朕要再战!”
牛金星急忙劝道:“陛下!我军新败,士气受挫,且粮草转运不易。敌军挟胜而来,锋芒正盛。不若暂避其锋,退守永平、蓟州,凭借城防消耗敌军,再图后计!”
“退?”李自成怒视牛金星,“朕一退,军心就散了!北京还要不要?大顺的江山还要不要?必须在此击溃他们!”他的骄傲不容许他再次后退,尤其是在付出了如此惨重代价之后。
东岸的清军大营。
相比顺军营中的悲愤与凝重,这里的气氛则显得亢奋而肃杀。中军大帐内,多尔衮大马金刀的端坐主位,阿济格、多铎、吴三桂、范文程等分列两旁。
“昨日一战,赖诸位用命,大破流寇,阵斩其大将刘宗敏,可谓旗开得胜!”多尔衮语气平静,但眉宇间的意气风发难以掩饰,“然,李自成主力尚存,困兽尚且犹斗。接下来,当如何进兵,诸位可有高见?”
多铎率先开口,带着八旗贵族特有的骄横:“十四哥,流寇经此一败,已然丧失了胆量!正宜乘胜追击,一举将其全歼于石河之畔!臣弟愿为前锋!”
阿济格也摩拳擦掌:“没错!直接压过去,踏平他们的营寨!”
吴三桂却持不同意见,他起身抱拳,语气沉痛中带着冷静:“摄政王,二位贝勒,李自成虽败,但其兵力仍多于我军,且西岸地势略高,利于防守。若强行渡河仰攻,恐伤亡巨大。末将以为,可派精骑继续骚扰其侧后,断其粮道,主力则沿河东岸南下,做出直扑北京之势。李自成必救北京,届时其军心惶惶,阵脚自乱,我军再半渡而击,可收全功!”他深知顺军底细,更了解北京在李自成心中的分量。
范文程捻须点头:“平西王此言老成谋国。兵法云,攻心为上。北京乃李自成僭号之地,其根本所系。若我军摆出直取北京之势,李自成必不能坐视。此乃阳谋,迫其与我军决战于野,或仓皇退兵,皆于我有利。”
多尔衮目光闪动,权衡片刻,最终采纳了吴三桂与范文程的建议:“好!就依此计!阿济格、多铎,你二人各率本部骑兵,轮番袭扰顺军两翼,使其不得安宁!吴将军,你率本部为前锋,我率大军随后,沿河东岸南下,兵锋直指蓟州、通州!”
“喳(遵命)!”众人领命而去。
……
磁州镇,黑山堡。
校场上,号令声声,尘土飞扬。近万名被筛选出来随军南下的将士,正在进行最后的编组和操练。他们被重新打乱编制,以原有的磁州镇老兵为骨架,补充部分表现优异的新兵和原官军降兵,组建新的营、哨、队。王五与陈默顶盔贯甲,在校场上来回巡视,不时纠正着士兵们的动作和阵型。
“都听好了!南下不是去游山玩水!是去打仗,是去开辟新地盘!”王五的大嗓门响彻校场,“把你们在磁州练的本事都拿出来!队列要整齐,号令要听从,遇到敌人,手要稳,心要狠!别他妈给老子,给主公丢人!”
“吼!”士兵们齐声应和,士气高昂。他们大多是从尸山血海中跟随林天杀出来的,对林天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对南下充满了建功立业的期待。
匠作区内,更是热火朝天。宋应明指挥着工匠们,将一门门火炮拆卸,关键部件涂油后用油布包裹,整齐地码放在特制的骡马大车上。张继孟则带着徒弟们,小心翼翼地将库存的火药、铅弹、“雷火包”等危险品分类装箱,垫上防震的稻草和软布。
“轻拿轻放!这些都是宝贝,到了南方就靠着它们杀敌立功了!”张继孟嘶哑着嗓子喊道。
总兵府旁的库房区域,韩承与张慎言亲自监督着最后的物资清点与装车。一袋袋粮食,一箱箱箭矢,一匹匹布帛,还有各种文书档案、医疗器械、金银细软,被有条不紊地搬上车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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