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六年,十月十八。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鹰嘴崖哨堡如同沉默的巨兽匍匐在山脊之上。堡内除了巡逻士卒沉重的脚步声和远处山林间偶尔传来的夜枭啼叫,一片死寂。连续多日的紧张戒备,让每个人都像绷紧的弓弦,疲惫刻在脸上,但眼神却不敢有丝毫松懈。
王五和衣躺在堡内指挥所简陋的床铺上,并未真正入睡。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对危险有着野兽般的直觉。谷英沉寂了几天,这反常的平静背后,必然酝酿着更大的风暴。他耳朵贴着冰冷的墙壁,似乎想从这寂静中分辨出什么。
突然,一阵极其细微、几不可闻的“沙沙”声,混杂在风拂过枯草的声音里,传入他耳中。不是野兽,是许多人小心翼翼踩过落叶和泥土的声音!
王五猛地翻身坐起,低喝道:“敌袭!敲钟!”
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
“咻——嘭!”
一支带着凄厉鸣镝的响箭撕裂夜空,在鹰嘴崖正前方不远处炸开一团微弱的光亮!这是外围暗哨发出的最高级别警报!
“铛!铛!铛!铛——!”堡墙顶端的警钟被疯狂敲响,瞬间打破了所有的宁静。
“所有人!上墙!快!”军官们声嘶力竭的吼声在各个营房区域响起。沉睡的士兵们如同被针扎般惊起,抓起手边的武器和头盔,冲出营房,沿着通道狂奔向各自的防御位置。没有混乱,只有急促而有序的脚步声和甲叶碰撞的铿锵声。
王五抓起佩刀和那支单筒望远镜,几步冲上堡墙。借着朦胧的晨曦和响箭残留的光亮,他透过望远镜向下望去,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堡外原本空旷的缓坡和官道上,不知何时已密密麻麻布满了黑影,如同潮水般无声地向堡垒涌来!人数远超之前任何一次骚扰,目测至少有两千之众!他们队形松散却推进迅速,显然是想借助黎明前的黑暗发动雷霆一击,打守军一个措手不及!
“火铳手就位!长枪兵准备堵缺口!弓箭手,覆盖射击前方一百五十步!”王五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迅速下达命令,“告诉李三娃,听我号令使用‘雷火包’!”
墙头上,火铳手们迅速在垛口后架好了枪,装填手紧张而熟练地将定量火药和铅弹从腰间的皮囊中取出,开始装填。由于燧发枪数量有限,大部分火铳手使用的还是火绳枪,点燃的火绳在黑暗中如同点点猩红的鬼火。长枪手和刀盾兵则屏息凝神,守在墙垛后方和通往墙头的阶梯口,准备应对可能的登城战。
闯军显然有备而来,冲锋的队伍中夹杂着不少手持简陋木盾的士卒,甚至还能看到几十人扛着粗壮树干制成的简易撞木,目标直指堡垒那扇包着铁皮的厚重木门!
“进入一百五十步!”了望哨声嘶力竭地喊道。
“弓箭手,放!”王五挥刀下令。
墙头为数不多的弓箭手奋力开弓,箭矢带着破空声抛射而出,如同稀疏的雨点落入冲锋的闯军队列中,引发了几声惨叫和些许混乱,但并未能阻止这汹涌的浪潮。
“一百步!”
已经能看清冲在最前面闯军那狰狞的面孔和嗜血的眼神。
“火铳手,第一排,瞄准了,放!”王五的声音陡然拔高。
“砰!砰!砰!砰——!”
墙头瞬间爆开数十团耀眼的火光,白烟弥漫,刺鼻的硝烟味呛人口鼻。冲在最前面的闯军如同被一把无形的镰刀扫过,瞬间倒下一片!铅弹轻易地穿透了简陋的木盾和皮甲,钻入血肉之躯,惨叫声顿时压过了冲锋的呐喊。
“第二排,上前!放!”
没有丝毫间隙,第一排发射完毕的火铳手迅速后撤装填,第二排火铳手踏前一步,举铳齐射!又是一片弹雨泼洒出去,闯军的冲锋势头为之一滞,队形变得更加混乱。
然而,闯军人数实在太多,而且显然都是谷英麾下的老营精锐,凶悍异常。在付出了数十人伤亡的代价后,后续的队伍依旧嚎叫着,踏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向前猛冲!他们利用同伴的尸体和地形起伏作为掩护,拼命拉近距离。
“八十步!五十步!”
闯军前锋已经冲到了壕沟边缘,开始将背负的土袋扔进沟中,试图填出通道。更有悍卒直接跳下壕沟,挥舞刀斧砍削沟壁,想要攀爬上来。
“长枪手!刺!”军官怒吼着。
守在垛口后的长枪手们奋力将长枪从射击孔中狠狠刺出,将试图攀爬的闯军捅落沟底。刀盾兵则用盾牌死死顶住垛口,格挡开零星射来的箭矢。
“轰!轰!”
几声沉闷的爆炸在壕沟外侧响起,碎石泥土飞溅,是李三娃指挥抛射的“雷火包”在闯军相对密集的区域炸开,再次造成了不小的混乱和伤亡。
但闯军的攻势并未停止,反而更加疯狂。那几十名扛着撞木的壮汉,在同伴的拼死掩护下,已经冲过了部分被填平的壕沟段,嚎叫着冲向堡垒大门!
“咚——!”
沉重的撞木狠狠撞击在包铁木门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整个门楼似乎都随之震颤了一下。木屑纷飞,门后的顶门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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