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渐浓,黑山堡外新垦的田地里,嫩绿的麦苗已破土而出,在春风中摇曳成一片希望的浅浪。去年冬日抢修的水利沟渠纵横阡陌,将消融的雪水与有限的春雨引入田间。屯垦营的士卒与招募的流民在田埂间忙碌,除草、施肥,脸上带着久违的、对收获的期盼。
堡墙的加固工程已完成了近半。灰黑色的水泥墙面在春日阳光下泛着坚实的光泽,与未加固的老旧段落形成刺目对比。宋应明甚至开始尝试用水泥预制板快速修补垛口和搭建角楼基座,效率远超传统砖石工艺。匠作区内,燧发枪的生产线日益熟练,月产量稳步向二百五十支迈进,陈默的左军营已基本完成换装,王五的前军营也开始列装。张继孟则带着徒弟们,在堡外僻静处秘密测试新改进的“破城药包”和用于封锁道路的“地雷”,沉闷的爆炸声不时响起,惊起远处山林的飞鸟。
总兵府内,气氛却不如田野间那般轻松。
“……孙传庭部已于二月末出潼关,与李自成麾下刘宗敏、李过等部激战于河南阌乡、灵宝一带。”周青指着地图,语气凝重,“初时小胜,然闯军势大,层层阻击,孙部粮草不济,士卒饥疲,进展缓慢,已呈疲态。”
林天沉默地看着地图上标注的潼关至襄城一线。历史的车轮似乎在沿着固有的轨迹滚动,孙传庭的落败,仿佛只是时间问题。
“朝廷呢?依旧没有援兵粮饷?”林天问。
周青摇头:“朝廷严旨催战,却无半分实质支援。听闻陛下甚至将宫中部分器皿熔铸充饷,然杯水车薪,于事无补。朝中诸公,依旧争吵不休。有御史弹劾孙传庭‘老师糜饷’,请求治罪;亦有言官认为当急调左良玉、江北四镇入援;更有甚者,竟提议与关外东虏和议,先安内而后攘外……乱象纷呈,莫衷一是。”
“和议?”旁边侍立的张慎言闻言,忍不住冷哼一声,“此乃饮鸩止渴!虏酋狼子野心,岂会真心和议?不过是想坐收渔利罢了!”
韩承则更关心实际影响:“主公,若孙督师兵败,闯军占据关中,其势大成。下一步,必是东向与张献忠争中原,或北上直取京师。无论哪条路,我磁州镇皆难置身事外。”
林天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焦躁。他知道,磁州镇的发展速度已经相当之快,但还是赶不上局势恶化的速度。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他问的是周青,却像是在问自己。
周青沉吟道:“孙督师虽处境艰难,然其麾下秦军尚能一战,依托潼关天险,或可支撑数月。但若朝廷援军迟迟不至,粮草彻底断绝……最迟今年夏秋之际,恐见分晓。”
数月……林天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数月时间,能让新训营形成战力吗?能让水泥城墙完全竣工吗?能让燧发枪装备更多的部队吗?
“不能将希望完全寄托在孙传庭能撑多久上。”林天断然道,“我们必须做最坏的打算。”他目光扫过众人,“王五,前军营、左军营,即日起取消休沐,加强临战训练,尤其演练依托水泥工事进行防御作战,以及火器部队在野战中如何应对大规模骑兵冲击。陈默,你部换装燧发枪最早,要尽快形成规范战术,总结操典,推广全军。”
“末将遵命!”王五、陈默肃然领命。
“韩承,张先生。”林天转向文官系统,“春耕绝不能放松,这是我们的命脉。同时,加大与山西、真定府的贸易力度,不惜代价,囤积粮食、铁料、硝石、药材等一切战略物资。库存粮食要确保足以支撑全军及控制区百姓半年之用!”
韩承面露难色:“主公,如此大规模囤积,所需银钱……”
“用精盐、琉璃、甚至……少量水泥样品去换!”林天斩钉截铁,“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要让商贾们看到利益,他们自会趋之若鹜。必要时,可以让周青的人‘协助’打通关节。”他话语中的暗示,让周青默默点头。
“属下明白,必竭尽全力!”韩承咬牙应下。
“周青,”林天最后吩咐,“细作不仅要盯着孙传庭和李自成,左良玉部、江北四镇、乃至四川、湖广的动向,都要留意。另外,派精干人手,深入北直隶,严密监视山海关、蓟镇一带虏骑动向。我要知道,他们今秋可能的入寇路线和规模!”
“是!”
命令一道道发出,整个磁州镇如同上紧发条的钟表,在春日和煦的阳光下,却透出一股大战将至的肃杀与紧迫。
……
千里之外的潼关前线,战况正如周青所料,日趋艰难。
孙传庭麾下的秦军将士,面对数倍于己、士气正盛的闯军,虽拼死力战,却因粮饷不继,饥疲交加,不断后撤。崇祯皇帝一道比一道严厉的催战旨意,如同鞭子般抽打在这支疲惫之师身上,逼得他们不得不离开潼关险要,在不利的地形下与闯军主力寻求决战。
而在北京城,深宫中的崇祯皇帝朱由检,已经被接连不断的坏消息和朝廷内部无休止的争吵折磨得形销骨立。他时而寄望于孙传庭能力挽狂澜,时而又担心其拥兵自重;既恐惧李自成攻破北京,又对与清军和议抱有幻想。在各种矛盾的情绪和压力下,他的性格越发多疑、急躁,对朝臣的奏对动辄斥责,甚至廷杖,使得本就效率低下的朝廷运转更加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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