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五年十二月十二,天亮前的黑暗浓重如墨。
一只灰扑扑的信鸽,带着满身风霜和腿上紧缚的细小竹管,歪歪斜斜地落在了黑山堡总兵府专门设置的鸽笼旁。值守的兵士小心翼翼地取下竹管,不敢有片刻耽搁,立刻呈送总兵府。
信鸽抵达后不久,堡外南面山道上,一骑快马冲破晨雾,马蹄声急促如擂鼓,马上骑士伏低身子,声音嘶哑地向着堡墙呐喊:“开门!快开门!陈将军……陈将军他们就要回来了!”
消息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瞬间在黑山堡高层激起层层涟漪。
林天几乎是抢过了那卷小小的纸条,借着烛光,看清了上面陈默那潦草却力透纸背的字迹:
“主公钧鉴:末将幸不辱命,袭破虏酋岳托后队,焚其粮秣无数,夺获粮车廿七乘,驮马八十三匹,具体数目返堡再核。然……赵黑子哨官及七十余忠勇弟兄,为阻虏骑追兵,于灵寿西山断后,力战……尽殁。末将率余部三百四十七人,携粮秣已脱险境,正兼程返回。陈默顿首。”
纸条很短,信息却极重。林天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成功夺粮的喜悦瞬间被赵黑子等人壮烈牺牲的沉痛所冲淡。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憨直勇猛、在守城战中死战不退的黑脸汉子。
“主公?”王五和韩承紧张地看着他。
林天深吸一口气,将纸条递给王五,声音低沉:“陈默成功了,抢到了粮食,正在返回的路上。但是……赵黑子和七十多名断后的弟兄,全都……战死了。”
王五接过纸条,快速扫过,虎目瞬间泛红,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柱子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韩承则是长长舒了口气,随即又面露悲戚,喃喃道:“苍天保佑……将士们……忠勇可嘉……”
“传令,”林天迅速收敛情绪,此刻不是悲伤的时候,“打开堡门,准备接应陈默所部。令医官营全体待命,准备救治伤员。韩承,立刻清点出空地,准备接收、清点、入库粮秣。王五,加强四面警戒,谨防这是鞑子或闯贼的诡计!”
“是!”两人压下心中复杂情绪,领命而去。
天色渐亮时,南面的山道上终于出现了人影。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面残破不堪、沾满泥污和暗褐色血渍的“林”字认旗,被一名瘸腿的士卒高高举着。旗手身后,是一支疲惫到极点的队伍。
士兵们相互搀扶着,许多人身上带着伤,简单包扎的布条被血浸透后又变得干硬。他们的衣甲破烂,脸上、手上布满划痕和冻疮,眼神却异常明亮,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恍惚和完成任务后的坚毅。队伍中间,是几十匹同样疲惫的骡马和二十多辆吱呀作响的大车,车上堆满了鼓鼓囊囊的麻包,有些麻包上还带着烟熏火燎的痕迹和已经发黑的血迹。
陈默走在队伍最前面,他的铁盔不见了,头发散乱,脸上多了一道狰狞的刀疤,从眉骨一直划到下颌,皮肉外翻,虽然已经简单处理过,依旧显得十分可怖。他的棉甲更是破烂不堪,多处镶嵌的甲叶脱落,露出里面染血的棉絮。他看到堡墙上林天的身影,加快脚步,想要行礼,却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被身旁的亲兵死死扶住。
“末将……陈默,缴令!”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却努力挺直了脊梁。
林天快步从堡墙上下来,走到陈默面前,目光扫过他脸上的伤疤和身后那些伤痕累累却眼神倔强的士卒,以及那满载粮食的大车,心中百感交集。他伸手扶住陈默,阻止他行礼,沉声道:“辛苦了!回来就好!所有归来的将士,都是功臣!”
他目光转向那些同样疲惫不堪的士兵,提高了声音:“兄弟们!你们都是好样的!你们抢回来的,是黑山堡数万军民的活路!我林天,在此谢过诸位!阵亡的赵黑子哨官和所有断后弟兄,皆是英雄!他们的家眷,我林天养之!他们的功绩,永世铭记!”
“主公英明!” “愿为主公效死!” 残存的数百选锋,听到林天的话,许多人都红了眼眶,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回应,声音虽然参差不齐,却带着一种撼人心魄的力量。
早已等候的医官和辅兵立刻上前,搀扶伤兵前往医营救治。韩承则带着吏员和仓廪的人,开始紧张地清点、搬运、入库粮食。
“二十七车,加上驮马所负,粗略估算,可得粮近八百石(约等于现代斤)!”韩承清点完毕,激动地向林天汇报。虽然付出了惨重代价,但这批粮食,足够黑山堡现有的军民支撑一个多月,彻底解了燃眉之急!
林天点了点头,对陈默道:“先下去治伤,好好休息。详细经过,稍后再报。”
陈默却摇了摇头,忍着伤痛和疲惫,哑声道:“主公,末将还能撑得住。有些情况,需立刻禀报。”
总兵府内,陈默简单处理了脸上的伤口,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尽管依旧难掩憔悴,但精神稍振。他将此次行动的详细经过,尤其是与清军交战的过程、对方的反应、以及最后赵黑子等人断后牺牲的细节,一一向林天、王五、韩承等人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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