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寒霜铺地。
黑山堡内外,生存的挣扎已细致到每一粒粮食的分配。总兵府下达的减粮令得到了严格执行,自上而下的口粮削减,虽不能饱腹,却在一定程度上平息了底层士卒和劳役的怨气,至少,他们看到“官老爷”们也在一起挨饿。
韩承几乎将办公地点搬到了仓库和粥棚之间。他精确计算着每一批运抵粮食的消耗天数,与山西商队的贸易成了维系生命线的主要通道。
精盐的产量在林天提供的改进方法下有所提升,成为了最硬的通货。一批批雪白的盐块运出去,换回的是维系数万人性命的杂粮、粟米。那些替换下来的旧式腰刀,也按计划分批交付,换取了些许额外的粮秣和珍贵的铁料。整个磁州镇的体系,如同一个精密的器械,在极度资源匮乏的条件下,依靠着严格的纪律和有限的交换,艰难地维持着运转。
城西窑场的火光,成为了这片灰色背景下最醒目的存在。
经过近一个月的反复试验、失败、调整,水泥的量产工作终于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宋应明根据林天提出的“降低石灰石比例,增加黏土和铁粉”的思路,结合自己对火候的精准把控,最新一窑的孰料出窑时,呈现出了令人满意的灰黑色,质地均匀致密。
张继孟负责的粉磨环节,虽然依旧主要依靠人力石碾,但他改进了碾盘的结构,并严格把控粉磨时间,得到的水泥粉末细度达到了新的高度。更重要的是,他通过数十次小样试验,终于摸索出了石膏的大致掺入比例,使得水泥的凝结时间趋于稳定。
当林天再次来到窑场时,宋应明和张继孟激动地向他展示最新的成果。
一块用新水泥砂浆砌筑的砖墙,已经凝固了三天。宋应明示意一名膀大腰圆的工匠用大铁锤猛力砸去。
“砰!砰!砰!”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砖块本身出现了裂纹,但砌缝处的水泥砂浆却异常坚固,并未松散。直到第五锤落下,砖墙才轰然倒塌,而碎裂的砖块上,依旧牢固地粘连着水泥砂浆。
“主公请看!”宋应明拿起一块碎裂的砖,指着那牢牢胶结的灰色砂浆,“其性黏稠,胶结之力远超蜃灰、糯米灰浆!待其完全干透,强度犹能增加!”
林天接过砖块,仔细查看断裂面,水泥砂浆与砖体结合紧密,断面本身也颇为坚硬。他用力捏了捏,指尖传来坚实的触感。虽然还远不及现代水泥的强度,但在这个时代,这已是革命性的建筑材料!
“好!辛苦了!”林天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此物大成,二位当居首功!”
“全赖主公英明指引!”宋应明和张继孟连忙躬身,疲惫的脸上洋溢着巨大的成就感和兴奋。
“即刻起,水泥配方、工艺,列为甲等机密,所有参与核心试制的工匠,一律纳入匠作营核心序列,家属优先安置,待遇从优。严密封锁消息,不得外泄。”林天肃然下令,“宋主事,你总揽全局,着手再规划建造两座正式的生产窑,摸索稳定、扩大的生产流程。张主事,你负责优化粉磨工艺,水力驱动的石碾要尽快提上日程。第一批量产的水泥,优先用于黑山堡西门、北门两处受损城墙的加固,以及总兵府前广场至堡门的道路硬化,我要让所有人都看到它的效果!”
“属下遵命!”两人声音洪亮,充满了干劲。
水泥的成功,如同在阴霾中投下的一缕强光,不仅解决了未来基建的核心材料问题,更极大地提振了核心团队当前的精气神。
然而,粮食的警报并未解除。存粮眼见着就要告罄,来自山西的贸易补给也开始变得不稳定,毕竟对方的存粮也并非无限。韩承的眉头越锁越紧,每日在林天面前汇报时,语气都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虑。
“主公,最多再撑五日。五日后,若再无新的粮源,粥棚就只能断炊了。”韩承的声音干涩。
林天站在窗前,望着堡内略显空荡的街道和远处劳役营升起的袅袅炊烟(那更多的是烧水的水汽)。他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春耕的时间还太过遥远,远水救不了近火。
“周青那边,有岳托部的最新消息吗?”林天问道,声音平静,但熟悉他的人能听出其中蕴含的决心。
“有。”王五应声道,他刚与周青碰过头,“岳托部主力押运辎重,行动迟缓,目前仍在真定府西北的灵寿县附近山区。其部队伍拉得很长,前后绵延数十里。押运粮秣的后队,主要由蒙古八旗和部分汉军旗负责,护卫兵力约三千人,分散在漫长的队伍中。根据夜不收冒死抵近侦察,其宿营时,因掳获众多,营地往往混乱,警戒亦非无懈可击。”
三千护卫,分散看守绵延数十里的辎重队……林天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风险依旧巨大,但并非完全没有机会。关键在于,如何精准地找到那个防御最薄弱、而又能获取足够粮秣的节点,以及,如何一击便走,绝不恋战。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