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五年的十一月,在日渐凛冽的北风中悄然展开。黑山堡内外的气氛,如同这天气一般,表面肃杀冷凝,内里却涌动着求存的炽热与焦虑。
粮仓的存底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尽管韩承绞尽脑汁,通过贸易、劝捐乃至一些不便明言的渠道获取粮食,但对于骤然膨胀了近三万张嘴的磁州镇而言,依旧是杯水车薪。每日消耗的数目如同一块巨石,压在林天和所有核心人员的心头。
堡内,原守备府改建的“总兵府”议事厅内,气氛凝重。炭盆里的火苗偶尔噼啪作响,映照着众人沉郁的脸色。
“主公,今日粥棚又发生了小规模争抢,虽已弹压下去,但若粮尽,恐生大变。”王五声音低沉,他负责军务和部分治安,对底层的情况最为清楚。那些降卒,如今大部分被编入“屯垦营”和“劳役营”,依靠每日两顿稀粥和繁重的体力劳动维持着,怨气在沉默中积累。
陈默接口道:“军中口粮也已减配,将士们虽无怨言,但长期下去,体力必然下降,影响操练和战力。”他的左军营作为机动力量,训练强度最大,对粮食的敏感度也最高。
田见秀坐在下首,神色复杂。他新附不久,统领的右军营成分最杂,对粮食的依赖也最强。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说道:“末将……必严加约束部下。”他知道,此刻任何为部下争取更多口粮的言论都是不合时宜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林天身上。
林天的手指在地图上来回摩挲,最终停留在代表清军岳托部北返路线的标识上,又缓缓移开。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断。
“劫掠清军粮队,风险过高,非万不得已,不可行。”他的声音清晰而冷静,“我军新整,根基未稳,此时与八旗精锐硬碰,胜算渺茫。一旦失利,不仅粮草无着,更有覆灭之危。”
他看向韩承:“韩先生,开源节流,仍是根本。我意已决,从明日开始,我的口粮配额与普通士卒等同。总兵府属官、各营统领,口粮减一等。向全军及屯垦、劳役营明示,上下同欲,共度时艰!”
韩承动容,起身拱手:“主公……这……”
林天摆手打断他:“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另外,加大以工代赈力度。将所有非必要军事劳役的人力,全部投入到水利修缮和荒地开垦中。告诉他们,现在多流一滴汗,明春就能多收一斗粮,就能少饿死一个人!同时,令周青加大与山西方面的贸易,不拘于粮食,布匹、铁料、药材,凡能换取生存物资的,皆可交易。价格……可以再让一分利。”
“是!”韩承郑重应下。
“王五、陈默、田见秀。”
“末将在!”三人齐声应道。
“严查军中、营中任何克扣口粮、中饱私囊之举,一经发现,无论官职,立斩不赦!同时,加强巡逻,弹压任何骚乱苗头。非常时期,需用重典!”
“遵命!”
安排完这些,林天的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宋应明和张继孟:“宋主事,张主事,水泥试制之后摸索规模化生产之法进展的如何?”
这才是他真正寄予厚望的“固本”之策。若能成功,不仅能极大提升基建能力,其本身代表的技术进步,更是未来抗衡各方势力的重要资本。
宋应明立刻回禀:“回主公,按您指引之法,孰料已初步烧成,水硬之性已显。然扩大产量之后就不太稳定。”
张继孟补充道:“掺入石膏以调控凝结时间,比例尚在摸索,时快时慢,难以把握。”
“带我去看看。”林天起身。
城西窑场,比十日前又有了变化。废弃的土窑经过改造,烟囱加高,窑壁加固,通风口也做了调整。窑场周围清理出了一片空地,堆放着粉碎好的石灰石、淘洗过的黏土,以及一些黑褐色的铁矿渣。
几个工匠正在一座新建的、结构更复杂的窑前忙碌着。这座新窑是宋应明根据前几次试验的经验,在林天的点拨下,设计建造的“改进型灰窑”,试图获得更稳定、更高的炉温。
林天抓起一把新出窑的孰料,颜色比之前均匀了些,呈灰绿色,但依旧能看出一些烧结不完全的斑点。他仔细询问了煅烧的温度控制、原料配比和粉磨的情况。
“温度是关键。”林天沉吟道,“现有的鼓风设施能否再改进?能否尝试建造更大的风箱,或者利用水力驱动鼓风?”他想到了水力鼓风机,但那个结构更复杂,非短期内能实现。
宋应明皱眉思索:“更大的风箱……或可一试。只是所需牛皮难得,工匠亦需时间熟悉。”
“尽力去做。”林天鼓励道,“原料配比上,石灰石比例可以再降低一点,黏土和铁粉的比例微调。不要怕失败,每一次失败都是在接近成功。粉磨之事,我知道费力,但细度直接影响水泥强度。现有的人力石碾要继续用,同时想想有没有更高效的办法,比如利用水力带动多个石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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