磁州以南三十里,官道旁一处地势略高的土坡上,五百磁州兵肃立无声。春日的阳光照在他们新配发的鸳鸯战袄上,映出一片暗红色的光泽。队列前方,火铳手肩上的燧发枪枪管闪烁着冷光,长枪如林,刀盾森然。虽只五百人,那凝练的杀气与严整的军容,却远非对面那乱糟糟的人群可比。
林天立马于军阵之前,王五、陈默等将领簇拥左右,皆甲胄在身,面色冷峻。韩承则带着几名吏员和一队民夫,在军阵侧后方设立了几个简易的粥棚,几口大锅里翻滚着稀薄的粟米粥,热气腾腾,散发出粮食特有的香味,与对面传来的隐隐骚臭形成鲜明对比。
远方,那股号称三千的流民队伍终于蠕动着靠近。人群杂乱无章,男女老幼皆有,大多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眼神麻木中带着一丝野兽般的饥渴。他们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削尖的木棍、锈蚀的柴刀、甚至还有农具,真正像样的刀枪不足十一。队伍前方,几十个骑着瘦马、穿着杂乱皮甲或号衣的汉子显得格外醒目,为首一人,身材粗壮,满脸横肉,头上裹着一条脏兮兮的红布,想必就是那自称“过天星”的杆子头。
“过天星”勒住马,眯着眼打量着坡上严阵以待的官军,又瞥了瞥那诱人的粥棚,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他显然没料到,这座传闻中刚被刘宗敏打破城、理应虚弱不堪的磁州,竟能拉出这样一支精气神十足的队伍,而且似乎……早有准备。
“前面是哪位大人?为何拦住俺们去路?”“过天星”扬声喊道,声音粗嘎,带着几分色厉内荏。
林天策马缓缓前出几步,声音平静却清晰地传遍四方:“本官,磁州副总兵林天。此处已属磁州辖境,你等何人,聚众持械,意欲何为?”
“林天?”“过天星”和他身边的几个头目交换了一下眼神,显然听过这个名字。刘宗敏在磁州城下碰得头破血流的消息,早已随着溃兵和流言传开。
“原来是林将军!”“过天星”挤出一丝笑容,抱了抱拳,态度收敛了些,“俺们都是河南逃难来的苦哈哈,活不下去了,听说将军仁义,特来投奔,求条活路!还请将军行个方便,放俺们过去,赏口饭吃!”他话说得客气,但身后那乱哄哄的人群却开始躁动,一些人看着粥棚,忍不住向前拥挤。
“投奔?”林天目光扫过那些饥渴的面孔和杂乱的兵器,淡淡道,“既是投奔,为何持刀枪棍棒,形同匪类?我磁州招抚流亡,垦荒屯田,自有法度。欲入我境,需守我规。”
他声音陡然转厉:“放下兵器,至粥棚前登记名册,听从安排,可分田地,得活命!若敢持械冲击,视同叛逆,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五百磁州兵齐声怒吼,声震四野,惊得对面人群一阵骚动,连“过天星”胯下的瘦马都不安地刨着蹄子。
“过天星”脸色变了几变,他身后一个头目忍不住低声道:“大哥,他们有硬家伙(指火铳),人看着也彪悍,硬冲恐怕……”
另一个头目却道:“怕什么!他们也就几百人,咱们有三千!饿死也是死,拼一把还有活路!”
“放屁,他们可是刚打败了刘宗敏!不怕死你就上吧!”麾下几个头目略显聒噪。
“过天星”看着坡上军容严整的官军,又看看身后这群乌合之众和那香气诱人的粥棚,内心挣扎。他本是想趁着磁州虚弱来捞一把,要么抢些粮草,要么逼对方拿出钱粮打发他们走,没想到对方如此强硬。
就在这时,韩承示意民夫敲响了开粥的梆子。“铛铛铛”的声响如同有着魔力,流民队伍中那些饿得眼睛发绿的人再也忍不住,发出一阵骚动,不少人开始不顾头目的呵斥,向着粥棚方向涌来。
“不准过去!都给老子站住!”“过天星”又惊又怒,连连呵斥,甚至挥刀砍翻了一个冲得最前的流民,试图弹压。
鲜血和死亡暂时镇住了人群,但不满和绝望的情绪在迅速累积。
林天看准时机,再次开口,声音缓和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本官知道,你们当中大多是被裹挟的百姓,所求不过一口饱饭,一片安身立命之地。我林天说话算话,放下兵器,走过来,就有粥喝,有条活路!顽抗者,唯有死路一条!何去何从,你们自己选!”
这话如同重锤,敲在许多本就动摇的流民心上。看着同伴被杀,再看看那边热气腾腾的粥棚和杀气腾腾的官军,求生的**终于压过了对“过天星”等人的恐惧。
“俺不干嘞!俺要喝粥!”一个瘦弱的汉子首先扔掉了手中的木棍,发疯般冲向粥棚。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如同堤坝崩溃,越来越多的人扔掉手中简陋的“武器”,脱离大队,朝着粥棚涌去。头目们呵斥、打骂,甚至砍杀,却再也无法阻止这崩溃的洪流。
“过天星”和他核心的几十个悍匪被孤立了出来,看着瞬间瓦解的队伍和对面冷眼旁观的官军,面色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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