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九,夜。
连续两日的惨烈攻防,让磁州城内外都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疲惫与血腥。闯军的营火在远处原野上连成一片摇曳的光带,如同窥视着孤城的狼群眼睛。城头守军借着这难得的间隙,抓紧时间修补破损,搬运伤员,补充所剩无几的防御物资。压抑的呻吟和低声的交谈混杂在寒风中,更添几分凄惶。
林天没有休息。他巡视着各段城墙,检查守备,安抚伤员。东门左侧那段被重点攻击的墙体,虽然暂时用木石加固,但墙体内部的损伤难以估量,下一次猛烈的撞击或炮击,很可能就是其垮塌之时。
“将军,箭矢不足三成,滚木礌石几乎用尽,火铳用的定装弹药……最多再支撑像今日这般烈度的战斗一次。”王五跟在林天身后,低声汇报着堪忧的储备情况,他的声音因疲惫和焦虑而沙哑,“‘万人敌’和火油也已见底。”
林天沉默地听着,目光扫过城垛外漆黑的荒野。刘宗敏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明日,或许就是决战。
“让民壮连夜拆毁靠近城墙的废弃房屋,收集砖石木料。箭矢……让匠户想办法,将损坏的箭簇回收,甚至用竹木临时削制一些。”林天的声音依旧沉稳,但王五能听出其中的凝重,“告诉弟兄们,援军……或许就在路上。”这后半句,带着一丝他自己都不太确定的希冀,但此刻,任何一点希望都必须抓住。
同一片夜空下,磁州西北的山林中。
陈默和他的百人小队正面临生死抉择。前方的山坳被一支约二十人的闯军游骑小队占据,设立了临时哨卡,篝火明亮,彻底堵死了他们前往磁州最便捷的路径。
“头儿,绕路至少要多走一天半,而且那边山势更陡,带着这么多东西……”一名老兵面露难色。
陈默趴在山脊的枯草后,死死盯着下方的火光。时间不等人,将军在城内浴血奋战,他们晚到一刻,城破的风险就大一分。
“不能绕!”陈默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狠色,“抹掉他们!”
“但他们有二十骑,我们虽然人多,可一旦不能瞬间解决,闹出动静,附近的闯贼都会被引来!”
“那就务必瞬间解决!”陈默压低声音,开始布置,“挑选二十个身手最好的弟兄,跟我下去。用弩,用短刀,不准发出一点声音!其余人在这里埋伏,万一有漏网之鱼冲出来,用燧发枪解决,然后立刻转移!”
这是冒险,但也是唯一的选择。二十名最精锐的黑山堡老兵被挑选出来,检查着弓弩和淬毒的匕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完成任务的决心。
子时过半,月隐星稀。陈默带领二十人,如同暗夜中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滑下山坡,借助岩石和灌木的掩护,缓缓接近山坳处的篝火。
篝火旁,七八个闯军骑兵围着火堆取暖,低声交谈着,战马拴在旁边的树上。更远处,还有几个哨兵在昏暗处来回走动,但显然也有些懈怠。
陈默打了个手势,队员们两人一组,分散开来,寻找各自的目标。他亲自瞄准了篝火旁一个看似头目的家伙。
“嗖!”“嗖嗖!”
轻微的机括声几乎被风声掩盖。篝火旁的几名闯军身体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胸口或咽喉处突然多出的弩箭,随即软软倒地。几乎在弩箭发射的同时,另外几组人也动了,黑影从暗处扑出,捂住哨兵的嘴,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割开了他们的喉咙。
整个行动快如闪电,干净利落。从发动到结束,不过十几息的时间,二十名闯军游骑甚至连一声像样的警报都没能发出,便已全部毙命。
“快!打扫痕迹,把尸体拖到隐蔽处,马匹牵走!”陈默低喝,心脏仍在剧烈跳动。队员们迅速行动,处理现场。
半个时辰后,山坳恢复了寂静,除了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陈默小队汇合了山上的同伴,牵着缴获的十几匹战马,再次隐入黑暗,朝着磁州方向加速前进。这一次夜袭的成功,不仅打通了道路,缴获的马匹更能大大加快他们后续的行进速度。希望的微光,似乎在前方隐约闪烁。
紫禁城,司礼监值房。
掌印太监王承恩借着烛光,看着一份刚刚通过特殊渠道送来的密信。信是他在宫外的耳目所写,详细记录了近日朝中一些官员,尤其是以廖大亨为首的清流,暗中串联,收集关于磁州林副总兵“罪证”的情况。
王承恩的眉头微微蹙起。他对林天印象不坏,此人在遵化、在磁州的表现,都证明其是个能打仗、肯任事的将领。在这国事糜烂之际,这样的将领尤为难得。但朝堂之上的风波,往往不问对错,只论利害。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王承恩轻轻叹了口气。他深知皇爷(崇祯)的性子,多疑而刻忌。这些流言蜚语一旦积累到一定程度,难免不会在皇帝心中留下芥蒂。更何况,林天并非出自任何朝中大佬门下,缺乏根基,最容易成为党争的牺牲品。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