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二年冬,腊月十七。
天色未明,浓重的铅云低垂,仿佛触手可及。凛冽的寒风卷过磁州城头残破的旗帜,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城下,刘宗敏的大营如同苏醒的巨兽,在黎明前的黑暗中躁动。
没有战鼓,没有号角。但一种令人窒息的肃杀之气,已然弥漫开来。
林天披甲立于东门城楼,冰冷的铁甲边缘凝结着白霜。他目光沉静,望着远方敌营中那一片片开始移动的火把长龙。王五在南门,张铁头身上数处伤口尚未痊愈,但也执意登上了城墙,负责一段缺口的防御。
“来了。”林天低语一声。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天际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低沉而苍凉的牛角号声便从闯军大营中响起,连绵不绝,穿透寒冷的空气,敲打在每一个守军的心头。
号角声中,闯军的阵线开始向前移动。不再是之前零散的佯攻,而是真正的、铺天盖地的进攻浪潮。
最前方是数十架新打造的厚重楯车,如同移动的木墙,由力士在后面推动,缓缓逼近。楯车之后,是密密麻麻手持简易木梯、神情麻木中带着一丝疯狂的新附流民,他们是被驱赶的炮灰,用以消耗守军的箭矢和体力。再往后,才是身披铁甲、手持利刃的闯军老营精锐,他们排着相对整齐的队列,眼神凶狠,如同等待猎食的群狼。在阵型的两翼,还有数百骑兵游弋,负责压制和侧击。
更让人心悸的是,在闯军阵型的后方,几门裹着红布的火炮被推到了射程边缘,炮手正在紧张地进行最后的调整。虽然只是些老旧的火炮,威力远不如林天在遵化时使用的红衣大炮,但对于缺少重火器、城墙多处破损的磁州而言,已是巨大的威胁。
“各部就位!没有命令,不许放箭,不许开铳!”林天的命令通过传令兵迅速传遍城头。
守军们屏住呼吸,紧握着手中的武器,目光死死盯住不断逼近的敌军。城墙后方,预留的机动兵力也握紧了刀枪,随时准备填补可能出现的缺口。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打破了战场短暂的寂静,闯军阵后一门火炮率先开火,黑色的铁球呼啸着砸向东门左侧一段本就摇摇欲坠的墙体,激起漫天烟尘和碎砖。虽然没有直接命中垛口,但剧烈的震动让那段城墙上的守军一阵摇晃。
“炮击!注意隐蔽!”军官们声嘶力竭地呼喊。
火炮的轰鸣仿佛是总攻的信号。推动楯车的闯军发出呐喊,加快了速度。后面的流民也被督战队驱赶着,如同潮水般涌向城墙。
“两百步……一百五十步……”了望哨的声音带着颤抖,但依旧清晰。
林天面无表情,计算着距离。
“一百步!弓弩手!”王五在南门下达了命令。
东门这边,林天也举起了手。城头仅存的数百名弓弩手张弓搭箭,箭簇斜指天空。
“放!”
一声令下,数百支羽箭离弦而出,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划出弧线,落入冲锋的流民队伍中。顿时,惨叫声响起,冲在最前面的流民如同被割倒的麦子,倒下一片。但后面的人仿佛没有看见,依旧被驱赶着向前冲。
楯车掩护着部分敌军,继续逼近。
“八十步!火铳手准备!”
燧发枪营的士兵们深吸一口气,将沉重的铳身架在垛口的射击孔上,瞄准了那些越过楯车、或者从楯车侧面露出的身影。
“放!”
砰砰砰——!
爆豆般的铳声在东门和南门城头次第响起,白色的硝烟弥漫开来。如此近的距离,燧发枪的铅弹展现了可怕的威力,轻易地穿透了皮甲甚至单薄的铁甲,中弹的闯军惨叫着倒地,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
但闯军实在太多了。倒下一批,后面立刻涌上更多。楯车终于抵近了护城河边——虽然护城河多处已被填平,但依旧形成了一道障碍。
“轰!轰!”闯军的火炮再次发射,这次瞄准的是城头的垛口和箭楼。一枚铁球幸运地击中了一段女墙,碎石飞溅,几名躲闪不及的守军当场身亡。
“火箭!瞄准楯车!”林天冷静下令。
早已准备好的火箭手,将蘸满火油的箭矢在火把上点燃,弓弦响处,带着尾焰的火箭射向那些巨大的木质楯车。有几架楯车被点燃,火焰开始蔓延,推动楯车的闯军惊慌失措地试图灭火或逃离。
然而,更多的楯车成功架上了被填平的护城河段,或者直接抵住了城墙。无数木梯如同丛林般竖起,搭上了城头!
“杀啊!”
“先登城者,赏银千两!”
疯狂的呐喊声从城下传来,悍勇的闯军老营兵开始顺着木梯向上攀爬。城头的守军则奋力用长矛向下捅刺,用滚木礌石砸落,用一切能找到的东西攻击攀城之敌。
战斗瞬间进入了最残酷、最血腥的城头争夺战。
东门一段曾被火炮轰击过的缺口处,压力最大。数十名闯军精锐冒着矢石,悍不畏死地攀爬而上,与守军展开了惨烈的白刃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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