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商人悻悻而去后,铁山堡迎来了一段相对平稳的发展期。大战的创伤需要时间抚平,生存与发展所带来的压力,则转化为一种更加细致、更加坚韧的日常训练。
堡内的重建进入了精耕细作阶段。城墙的修复不再满足于堵上缺口,胡师傅带着匠户们,按照宋应星指点改良后的烧砖法,建起了一座小窑,烧制出的青砖质量明显提升,被优先用于加固关键城防节点和修建永备炮位。校场被重新平整,还划出了专门的器械训练区和跑马道。士兵们的营房也得以修缮,虽然依旧简陋,但至少做到了遮风避雨,干燥通风。
训练依旧是每日的主题,但节奏和内容发生了变化。王五减少了大规模队列操练,转而加强了小队战术配合与体能储备。他根据守城战的经验,设计了许多贴近实战的演练:如何快速增援防线薄弱点,如何在夜间准确识别敌我,如何在混乱中保持通讯。张铁头则把他的“狼筅盾阵”玩出了花样,时而演练坚守,时而模拟短促突击,甚至尝试与王五的步兵小队进行对抗演练,虽然时常因配合不默契而闹出笑话,但在磕磕绊绊中,战斗力在缓慢回升。
最大的变化来自匠作营。宋应星的到来,仿佛给这里注入了一股活水。他没有高高在上的指导,而是整日泡在工棚里,与胡师傅和工匠们一同围着炉火和铁砧,讨论、试验、失败、再试验。改进型风箱制成后,炉温果然更加稳定,铁水的质量有所提升。对于燧发枪,宋应星并未急于求成,而是建议先集中力量解决两个关键问题:枪管钻膛的精度和闭气性,以及燧石击发机构的可靠性。
这是一个极其枯燥且需要极大耐心的过程。枪管需要用手工在实心铁棒上一点点钻出,稍有不慎便会钻偏或炸膛。工匠们轮流操作,汗流浃背,往往忙碌数日才能得到一根勉强合格的枪管。燧石击发机构更是精细活,弹簧的力道、击砧的角度、药池的密闭,都需要反复调试。失败是家常便饭,但每一次微小的进步,都让这群沉默的工匠们眼中放出光来。林天偶尔会来看望,从不催促,只是叮嘱注意安全,并提供一切力所能及的支持。他知道,这是通往未来的钥匙,急不得。
堡外的屯垦是另一番景象。春耕时节不等人,在孔文清的组织下,所有能动弹的流民和部分辅兵都投入了开荒播种。土地大多贫瘠,且布满战争遗留的碎石断箭,开垦起来异常艰难。但没有人抱怨,能有一块安定的土地耕种,对于这些历经离乱的人来说已是莫大的幸福。宋应星建议引种的“马铃薯”被小心地试种在几块相对肥沃的田里,他亲自讲解栽种要领,老农们将信将疑,但仍照做了。同时,从流民中发现的几个懂水利的人,被组织起来勘察地形,计划引小河之水灌溉更高处的田地,这是一项长期的工程,却代表着希望。
日常的秩序也在逐渐恢复。孔文清参照旧制,结合堡内实际情况,制定了一些简单的规章,涉及卫生、治安、物资分配等。一座简陋的学堂被设立起来,由几个识字的伤兵和老文书负责,教授军中适龄孩童和少数有兴趣的士兵最基本的识字和算术。朗朗的读书声,给这座军事堡垒增添了几分罕有的文明气息。
然而,平静之下,紧张感从未远离。周青派出的探子带回的消息不容乐观:杨国柱确实在扩军,不仅招募流民,还吞并了几股小规模的乡勇武装,其兵力已超过万人,对铁山堡的监视也愈发严密。那个赵商人离开后,再没有像样的商队前来贸易,只有些小贩冒着风险带来些许盐巴针线,换些堡内自产的野菜或简陋手工制品,显然受到了某种警告或阻挠。
这一日,林天正在校场观看狼筅营与步兵小队的对抗演练,张铁头和王五为了一个战术细节争得面红耳赤,差点动起手来,引得周围士兵哄笑。林天没有制止,反而觉得这是一种活力的表现。这时,孔文清拿着一封书信匆匆走来。
“将军,大名府来的公文。”孔文清脸色不太好看。
林天接过一看,是杨国柱以大名府镇守总兵官名义发出的例行“训谕”,内容无非是告诫林天要“安抚流民,谨守防地,勿生事端”,并再次催促其“酌情裁汰老弱,以减粮饷压力”。字里行间,透着居高临下的掌控欲。
“老调重弹。”林天将公文随手递给孔文清,“回复他,就说我军正在整训安民,防务紧要,兵员暂难裁减。至于粮饷,请他念在同袍之谊,尽快拨付,以免将士饥寒,滋生变故。语气要恭顺,道理要讲明。”
“明白。”孔文清点头,又道:“还有一事,我们派往北边寻找贸易路线的小队,在滦州附近与一伙马匪遭遇,伤了两人,货物被劫,但……他们带回了一个人。”
“哦?”林天挑眉。
“是个被那伙马匪掳掠的匠人,自称会冶铁。小队击溃马匪时顺手救下的。看手法,不像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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