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总带着点黏糊糊的缠绵。永安城的青石板路被润得油亮,映着两旁酒旗招展,倒比那秦淮河的画舫还要活色生香几分。醉仙楼三楼临窗的位置,说书先生正拍着醒木讲《三侠五义》,唾沫星子溅了前排茶客一脸,换来几声笑骂:“老孙头,你那白玉堂咋比咱永安城的花魁还能折腾?”
就在这满室喧嚣里,楼梯口“吱呀”一声,走进个穿青布长衫的年轻公子。这人看着二十出头,面白无须,眉眼倒还清秀,只是长衫洗得发了白,腰间连个玉佩都没有,手里拎着个沉甸甸的蓝布包袱,看着倒像个赶考落第的穷书生。
“客官里边请!”堂倌小三子正擦着桌子,见了他这打扮,脸上的笑就淡了三分,指了指角落里张快散架的方桌,“那儿有空座,您看?”
青衫公子也不挑剔,径直坐下,把包袱往桌上一放,“咚”一声,惊得桌腿颤了颤。小三子心里嘀咕:“嚯,这穷书生背的啥?砖头?”嘴上却问:“客官想吃点啥?咱醉仙楼的招牌,酱肘子、糖醋鱼,要不来壶女儿红?”
青衫公子慢悠悠端起桌上的粗瓷茶杯,抿了口凉白开,淡淡道:“一碗大卤面。”
“啥?”小三子以为自己耳背,“客官您再说一遍?”
“大卤面。”青衫公子抬眼,“就那个一两一钱银子的,多放香菜,少搁辣子。”
小三子这下算是听明白了,心里冷笑:果然是穷酸,跑醉仙楼吃大卤面,这跟到绸缎庄买补丁似的,寒碜!他撇撇嘴,正要转身,却听那公子又补了句:“先付钱。”
“哈?”小三子差点把手里的抹布扔地上,“客官您说笑呢?咱醉仙楼哪有先付钱的理?”
“我怕吃完忘带钱。”青衫公子说着,低头去解那个蓝布包袱。包袱皮解开,里头竟是一沓沓码得整整齐齐的银票!红的是五万两,黄的是十万两,花花绿绿摊开在桌上,足有六七十张,像极了戏台上唱大戏的角儿撒的彩纸,晃得小三子眼睛都直了。
整个醉仙楼仿佛被按了暂停键。说书先生的醒木悬在半空,啃酱肘子的壮汉忘了张嘴,连楼角弹琵琶的姑娘都停了弦。满屋子的目光“唰”地全聚在那张破方桌上,空气里飘着的酒气、肉香,瞬间被一种更刺鼻的味道取代——铜钱的腥气,以及凡人面对横财时的贪婪与震惊。
小三子的脸“唰”地从嫌弃变成谄媚,腰弯得像个虾米,声音尖得能掐出水:“哎哟!贵客!您是贵客啊!这哪能让您先付钱呢!您这面,小的请了!不不不,不止面,咱这儿刚到的新茶铁观音,明前的,给您泡一壶,不要钱!”他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地去拢银票,“贵客您快收起来,这要是被风吹跑一张,小的十个脑袋都赔不起!”
“不用。”青衫公子按住他的手,指尖白皙修长,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说好先付,就先付。”他随手从那堆银票里捻起一张五万两的,轻飘飘递过去,“找零。”
小三子看着那张能买下半条永安街的银票,手都抖成了筛糠:“客官……这……这找不开啊!您这一张票子,够包下咱醉仙楼三个月的酱肘子,还得剩钱给每个伙计打套金镯子!”
“那就不用找了。”青衫公子收回银票,重新叠好,只留了一张一钱的碎银子搁桌上,“面钱。”
小三子:“……” 他现在算明白了,这位哪是穷酸,这是财神爷微服私访啊!还是个脾气古怪的财神爷——吃碗面抠抠搜搜付现钱,甩银票却跟扔废纸似的。他揣起那一钱银子,感觉比揣了五十两还烫手,点头哈腰地去端面,临走还不忘回头叮嘱:“贵客您坐着,铁观音马上来!您要是嫌这桌子磕碜,小的给您换张紫檀木的?”
“不必。”青衫公子摆摆手,目光落在窗外的雨帘上,仿佛刚才那满桌银票不过是堆废纸。
这头正热闹,旁边桌子突然凑过来个穿锦袍的瘦子,手里摇着把描金折扇,脸上堆着比铁观音还浓的笑:“这位公子看着面生得很,可是打外地来的?在下常昆,江湖上混口饭吃的,人称‘万事通’,公子若是有啥跑腿的事,尽管吩咐!”
苏墨尘——也就是那青衫公子——瞥了他一眼:“你?”
“哎!是在下!”常昆赶紧把扇子合上,往前凑了凑,“公子您看,您刚到永安城,人生地不熟的,住店、买宅、雇保镖,哪样不要费心?在下别的本事没有,就是人头熟,黑白两道都能说上话!”
苏墨尘没说话,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常昆心里打鼓,正琢磨要不要再吹点牛,就听苏墨尘慢悠悠道:“二十万两,给我在城东买处带花园的宅子,再雇十个靠谱的保镖,三天内办妥。”
“二……二十万两?”常昆眼睛瞪得像铜铃,差点把舌头吞下去。买宅子雇保镖,撑死了三万两顶天,这公子一出手就是二十万?他猛地反应过来,这是赏钱啊!财神爷赏钱了!他“噗通”一声差点跪下,声音都变调了:“公子放心!三天!不!两天!两天内保证办妥!您要是不满意,在下提头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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