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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阵急促而绵长的异常夜禁钟声，如同丧钟般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彻底撕碎了后宫虚伪的宁静。钟声未歇，宫墙之外便传来了密集如雨点般的脚步声、铠甲碰撞的铿锵声、以及战马不安的嘶鸣，由远及近，仿佛有千军万马正将这座辉煌的宫城层层围困。永和宫虽深锁，但那肃杀之气却无孔不入，穿透窗棂，弥漫在每一寸空气中。
我猛地从榻上坐起，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腔。挽月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脸色惨白如纸，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娘娘！外面……外面好多兵！把宫道都堵死了！”
“可知是哪里的兵马？”我强自镇定，声音却抑制不住地发颤。
“看……看盔甲制式，像是……像是九门提督府的兵！还有……还有慈宁宫的侍卫也动起来了！”挽月语无伦次，“奴婢刚才偷偷从门缝看，看到瑾汐姑姑带着一队人往……往养心殿方向去了！”
九门提督府的兵！那是负责京城卫戍的军队，非奉特旨不得入皇城！慈宁宫侍卫异动！瑾汐姑姑带人往养心殿！太后！是太后！她果然反扑了！而且是以如此激烈、如此直接的方式——调动外兵，直逼皇帝寝宫！这是要逼宫！是要废帝夺权！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浇透了我的全身。端嫔预料的“反扑”竟然来得如此迅猛、如此酷烈！太后这是被刘嬷嬷的供词逼到了绝境，不惜铤而走险，发动政变！
“娘娘！我们怎么办？”挽月紧紧抓住我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我的肉里。
怎么办？我脑中一片混乱。永和宫如今是孤岛，外面是刀兵之祸，宫内是待宰的羔羊。皇帝那边情况如何？他是否早有防备？端嫔呢？贤妃的景仁宫是否也有变故？无数个念头飞速闪过，却找不到一条生路。
就在这极度恐慌之际，我猛地想起端嫔藏在梅瓶下的那枚玄铁令牌和地图！“紧急时，西角门第三棵柏树后！”对！还有这条生路！端嫔料到了最坏的情况！
“挽月，听着！”我抓住她的肩膀，强迫她看着我的眼睛，“我们现在必须离开永和宫！去西侧角门！快！”
“可……可外面都是兵！”挽月吓得魂不附体。
“顾不了那么多了！留在宫里只有死路一条！”我斩钉截铁，迅速换上那身最不起眼的灰褐色宫女装，用布巾包好头脸，将令牌和地图贴身藏好，又将那包真正的毒梅蕊塞入袖袋——或许，关键时刻能用上。
我们主仆二人，如同惊弓之鸟，悄无声息地溜出寝殿，沿着阴影向西侧角门摸去。永和宫内一片死寂，宫人们显然也被外面的动静吓坏了，各自躲藏。宫墙外的喧嚣声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兵士的呵斥与宫人的哭喊。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尘土的味道，那是兵戈特有的气息。
好不容易摸到西侧角门，门扉紧闭，门外隐约可见晃动的火把光影和人影。我的心沉到谷底，角门也被封锁了！
“娘娘，过不去了！”挽月带着哭腔。
我强迫自己冷静，仔细回想地图上的标注——“西角门第三棵柏树后”。我贴着宫墙，数着墙外的柏树影子。一、二、三……第三棵柏树！就在角门右侧不远处的宫墙拐角！
“跟我来！”我拉着挽月，沿着墙根，小心翼翼地挪向那棵柏树。
柏树高大茂密，树下阴影浓重。我们刚躲到树后，就听见角门方向传来一阵嘈杂，似乎有侍卫在换防或加强警戒。我屏住呼吸，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借着远处火把的微光，我仔细查看柏树后的宫墙根部——那里似乎有一块墙砖的颜色与周围略有不同，缝隙也更大一些！
是这里！我心中燃起一丝希望，用手轻轻叩击那块墙砖，发出空洞的声响！有暗道！我用力推搡，墙砖纹丝不动。怎么办？令牌！我猛地想起那枚玄铁令牌，取出后，借着微光，发现令牌边缘似乎有极细微的卡榫结构。我尝试将令牌边缘插入墙砖缝隙，用力一撬！
“咔哒”一声轻响，那块墙砖竟向内陷了进去，露出一个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狭窄洞口！洞口内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快进去！”我推了挽月一把。
挽月犹豫了一下，一咬牙，钻了进去。我紧随其后，进去后，反手用力将墙砖推回原处。洞口合拢，最后一丝光线消失，我们彻底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和死寂之中，只能听到彼此粗重而惊恐的呼吸声。
暗道内空气污浊，弥漫着霉味和尘土的气息。我摸索着前方，是向下延伸的、粗糙的石阶。我们不敢点燃火折子，只能扶着湿冷的墙壁，一步步向下挪动。黑暗中，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不知走了多久，前方似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和隐约的人声。
我们加快脚步，光亮越来越近，是一个向上的出口，被藤蔓遮掩着。我小心翼翼地拨开藤蔓，向外望去——外面似乎是一个废弃的庭院，杂草丛生，远处能看到高高的宫墙和更远处养心殿方向的冲天火光和鼎沸的人声！政变的核心就在那里！
“娘娘，这是哪里？”挽月颤声问。
我仔细辨认，根据地图和方位判断，这里应该是靠近西六宫的一处早已荒废的妃嫔寝宫旧址，平日人迹罕至。端嫔安排的这条暗道，竟然通往这里！既避开了主要宫道上的兵马，又离风暴中心不远不近。
我们悄悄潜出暗道，躲在残破的殿柱阴影后，观察着远处的动静。养心殿方向火光熊熊，隐约可见无数兵马将宫殿团团围住，剑拔弩张。但令人奇怪的是，并未听到激烈的厮杀声，反而是一种对峙的、令人窒息的死寂。皇帝呢？他在里面吗？太后呢？
正当我们惊疑不定之际，一阵急促而轻微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我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回头，却见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滑到我们身边，低声道：“婉妃娘娘？是端嫔娘娘让奴婢在此接应！”
是端嫔身边的瑾汐？！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带人去养心殿了吗？
我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袖中的手紧紧握住了那包毒梅蕊。“瑾汐姑姑？你……你不是在慈宁宫？”
瑾汐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但声音却异常冷静：“娘娘明鉴，奴婢早已是端嫔娘娘的人。太后今夜举动，端嫔娘娘早有预料。此地不宜久留，请随奴婢来，端嫔娘娘在安全处等候。”
端嫔早有预料？她还安排了接应？我心中惊疑更甚，但眼下走投无路，似乎别无选择。我咬了咬牙，“好，有劳姑姑带路。”
瑾汐不再多言，转身引着我们，沿着荒废宫苑的阴影，七拐八绕，来到一处极其隐蔽的、半塌的假山石洞前。洞内竟有微弱的烛光透出。
我们跟随瑾汐钻进石洞，只见端嫔赫然在洞中！她依旧是一身素雅宫装，神色平静，但眼底却带着一丝疲惫与决绝。她身边还站着两名身着夜行衣、气息精悍的男子，一看便知是高手。
“妹妹，你来了。”端嫔见到我，微微颔首，语气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急步上前，声音发颤。
端嫔示意我坐下，低声道：“长话短说。太后狗急跳墙，勾结九门提督冯齐，以‘清君侧、诛妖妃’为名，调兵围困养心殿，欲逼皇上退位。”
清君侧？诛妖妃？我浑身一凛，这“妖妃”指的是谁？难道是我？！
端嫔看出我的惊恐，冷笑道：“妹妹不必惊慌，太后不过是想找个由头。她真正的目标，是皇上。刘嬷嬷招供出她与北狄通信的铁证，皇上已密令宗人府与内阁元老，准备明日早朝发难。太后这是抢先一步，欲行险一搏。”
“那皇上现在……”我心悬到了嗓子眼。
“皇上早有防备。”端嫔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养心殿内有密道，且有銮仪卫最精锐的‘暗影’护卫。太后的人，一时半刻攻不进去。但僵持下去，城外驻军若被冯齐控制，局势危矣。”
“我们……我们能做什么？”我茫然无措。
端嫔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妹妹，你现在是破局的关键。”
“我？”我愕然。
“没错。”端嫔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刻着龙纹的赤金令牌，“这是皇上密赐的‘如朕亲临’令牌！冯齐的兵，认令牌不认人！你持此令牌，由这两位死士护送，趁乱潜出宫去，前往西山大营，寻护驾将军赵擎！赵将军是皇上心腹，见令牌如见圣驾，必会即刻发兵勤王！”
让我出宫？去搬救兵？我震惊得无以复加！我一个深宫妃嫔，如何能穿过层层叛军，到达西山大营？
“这……这太危险了！我如何出得去？”我声音发抖。
“有一条密道，可通宫外。”端嫔指向那两名死士，“他们会护你周全。妹妹，此刻宫中内外消息隔绝，太后定然也派了人阻拦求救。唯有你，身份特殊，又持有令牌，是唯一可能冲破封锁、搬来救兵的人！皇上和整个大周的安危，系于你一身！”
我看着端嫔手中那枚沉甸甸的令牌，又看向她决绝的眼神，以及洞外隐约传来的喊杀声，一股巨大的压力与使命感瞬间攫住了我。我没有退路。留下是死，闯出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还能救皇上，救这危局！
我深吸一口气，接过令牌，紧紧攥在手心，指尖冰凉却坚定：“臣妾……万死不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