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漪传 第72章 佛经密语

太后凤驾亲临长春宫东配殿，如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激起的涟漪虽被强行压下，但那深层的震荡，却久久不散，悄然改变着宫殿之下的力量格局。东配殿如今被两位新来的、神色更显冷厉的嬷嬷把守得如同铁桶，连一丝风声都难以透出。苏容华是生是死，病情如何，外界无人能知，只余下一种令人窒息的、带着不祥预感的沉寂。太后用最直接的方式，宣告了对这片宫苑的绝对掌控，也堵死了任何人（包括贤妃，或许更包括皇帝）试图通过苏容华窥探或影响慈宁宫意图的可能。

西配殿的日子，因此变得更加难熬。我如同一只被困在蛛网边缘的飞蛾，既能感受到来自中央（东配殿）的危险引力，又要时刻提防来自四面八方（贤妃、甚至可能还有德妃或其他势力）的窥探与试探。贤妃自上次“送炭”提议被婉拒后，暂时未有新的动作，但那种被审视的感觉却从未消失。每日晨省，太后虽不常露面，但那道珠帘之后的目光，却仿佛能穿透重重宫帷，落在我身上，冰冷而锐利。

皇帝那边，依旧沉默。边境军报仍是朝廷重心，他仿佛全然沉浸于前朝战事，对后宫的这场暗涌不闻不问。但我知道，这种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态度。他通过高德忠赐下的那张貂皮和那句“静候时机”的暗号，已然表明他知晓一切，并在暗中布局。现在的沉寂，或许是暴风雨前的酝酿，或许是等待一个更佳的出手时机。

我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坐以待毙。皇帝需要信心，需要能打破僵局的契机。而我，是他埋在这旋涡中最深的一枚棋子。目光再次落在那摞尚未抄完的《金刚经》上。皇帝借祈福之名让我抄经，真正的目的，绝不仅仅是让我“静养”。这经卷之中，或许还藏着我没有参透的玄机。

夜深人静，我摒退所有宫人，独自坐在书案前。灯火如豆，映照着泛黄的经卷。我并非逐字抄写，而是再次仔细翻阅，手指拂过每一页的纹理，目光扫过每一个字的墨色浓淡、间距疏密。皇帝心思缜密，若真有信息传递，绝不会是简单的夹带，必定是更隐秘的方式。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更楼声清晰可闻。当我翻到其中一卷的中段，目光无意间扫过几行并列的“如是我闻”、“何以故”、“是故”等起首语时，心中蓦地一动。这些词语在经文中出现频率极高，本不稀奇，但这一页上，这几个词的第一个字，似乎……墨色比其他字略深一丝？而且，它们的排列位置，若以特定的间隔跳读……

一个大胆的猜想涌上心头。我取来一张白纸，将这几页经文中所有起首字的字形、位置都临摹下来，试图寻找规律。这不是常见的藏头诗或隔行读，更像是一种需要密钥的密码。密钥是什么？我回想起皇帝之前那封密信上的朱砂点，以及他素来谨慎的行事风格……密钥或许就在经卷本身，或是……我们之间某种共同的记忆或约定？

共同记忆……我脑中灵光一闪！弈棋！皇帝曾多次与我弈棋，他曾点评我的棋风“善于布局，拙于争先”，而他的棋路，则注重“势”而非“子”，擅长在看似无关的落子间埋下伏笔！难道……这密信的解读，与棋局有关？

我强压住激动，将抄录下的那些起首字，按照它们在经页上的位置，假想成棋盘上的星位，试图用弈棋的思维去连接它们。起初杂乱无章，但当我尝试以某些特定字为“天元”或“边角”进行推演时，一些模糊的指向开始浮现。尤其当我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些墨色略深的字上时，一组断续的、似乎能连成词组的字迹隐约显现出来：“北”、“粮”、“道”、“三”、“七”、“亏空”、“柳”、“旧部”……

北粮道？三七亏空？柳氏旧部？！我的心跳骤然停止了一瞬，几乎要惊呼出声！是了！这就是皇帝想要我知道的！是关于军需贪墨案的关键信息！“北粮道”很可能指的是通往北疆的粮草运输线路；“三七亏空”或许就是指那“半成”贪墨模式的具体实施环节或涉案比例；而“柳氏旧部”，则直接指向了参与此事的、柳家倒台后残存的势力人员！

这信息太重要了！它不仅印证了我之前的发现，还提供了更具体的线索！皇帝将这信息用如此隐秘的方式传递给我，说明他极度谨慎，也意味着他可能已经掌握了更确凿的证据，只是在等待时机，或者……需要我这枚棋子，在合适的时机，将这些信息以“恰当”的方式呈现出来，作为打破僵局的利器！

我小心翼翼地将那几页关键的经书内容默记于心，然后将所有临摹的纸张就着烛火点燃，看着它们化为灰烬，不留一丝痕迹。做完这一切，我浑身已被冷汗浸透，但心中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与坚定。我不是孤身一人，皇帝在暗中指引着我，我们目标一致。

接下来的几天，我依旧深居简出，抄经祈福，但内心已有了明确的方向。我让挽月更加留意内务府尤其是与仓储、运输相关的司局人员变动，以及任何与“北”、“粮”、“柳”等字眼相关的风吹草动。同时，我也在等待，等待皇帝下一步的指令，或者，等待一个能让我手中这份“密信”发挥作用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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