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漪传 第54章 暗流涌动

高德忠那日看似寻常的探问，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我心中激起的涟漪久久未平。皇帝通过陈太医传递的“静观其变”的指令言犹在耳，而宫中接连发生的“意外”——李公公坠井、营造司调职、选侍暴毙——都清晰地表明，一场针对内务府柳家残余势力的清洗，已在暗中有条不紊地展开。我所处的永寿宫，表面上是风雨欲来前的避风港，实则已成为这场无声风暴的一个观测点。

我谨遵密谕，深居简出，对外只称需静心调理。晨省时也愈发低调，言语寡淡，时常微蹙着眉头，显出一副病弱之态。贤妃德妃见状，偶尔问及“病情”，我也只以“旧疾偶发，太医嘱咐需静养”为由搪塞过去。她们目光中虽有探究，但见我确实面色苍白（连日刻意少食加之忧思，倒也并非全然伪装），便也渐渐不再过多关注。永寿宫门庭冷落，仿佛真的成了一处被遗忘的角落。

然而，在这极致的静默之下，我的耳目却从未停歇。挽月是我最可靠的眼线，她借着每日领取份例、药材的机会，与各司局低阶宫女太监打交道，细心留意着一切不寻常的动静。春桃和秋杏则负责留意永寿宫周遭往来的宫人，记下任何可疑的窥探或异常的交头接耳。

日子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与暗中的紧张中滑过。内务府似乎恢复了往日的秩序，甚至比以往更加“规矩”，各项用度发放及时，不敢有丝毫怠慢。但那种规矩之下，却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压抑。曾经与柳家过从甚密的几个司局主管，如今行事都格外小心，脸上再也见不到往日的神气。

就在我以为这场风波将以这种隐秘的方式逐渐平息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折发生了。

这日傍晚，天色将暗未暗，细雨初歇，空气中带着湿润的泥土气息。我正坐在窗下翻阅一本地方志，忽听得院门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不同于寻常宫人。挽月快步进来，脸上带着一丝紧张与诧异，低声道：“娘娘，高公公来了。”

高德忠？他这次并未提前通传，而是直接到了宫门外？我心中一惊，立刻起身整理衣襟。“快请。”

高德忠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迈步进殿，身后并未跟着随从。他躬身行礼，语气平和：“婉嫔娘娘金安，奴才奉皇上口谕，特来探望娘娘凤体。”

“有劳高公公挂心，本宫已好多了。”我示意看座，心中飞快揣测着他的来意。绝不会仅仅是探望这么简单。

高德忠并未就座，而是站在原地，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殿内陈设，最后落在我身上，声音压低了几分：“娘娘气色确有好转，皇上知晓，定然欣慰。只是……”他话锋微顿，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深意，“如今内务府历经整顿，诸事繁杂，皇上日理万机，难免有顾及不到之处。尤其是各宫用度核查之事，关乎宫闱安宁，不可久悬不决。”

我的心猛地一跳！他终于提到了宫务核查！皇帝让我“静观”了这些时日，如今是要我有所行动了吗？

我面上不动声色，顺着他的话道：“高公公所言极是。只是本宫前些时日精神不济，耽搁了进度，心中甚是不安。如今既已好转，自当尽快将核查结果整理呈报。” 我刻意将“整理呈报”说得模糊，试探他的反应。

高德忠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但语气依旧谨慎：“娘娘勤勉，奴才佩服。只是……如今内务府人员更替，章程或有变动。娘娘若在核查中遇有不明之处，或觉章程繁琐，难以决断，或许……可择其要者，简明呈报，以免圣心过虑。” 他话说得委婉，但意思却再明白不过——皇帝不需要我事无巨细地汇报所有账目问题，而是希望我抓住关键，直击要害！

“择其要者，简明呈报……”我重复着这八个字，心中豁然开朗。皇帝这是在给我指引方向！他不需要我证明内务府普遍存在贪腐（这或许会牵扯太广，动摇根基），而是需要我提供确凿的、能指向特定核心人物或重大案件的证据！这与我之前的猜测不谋而合，他要的是精准打击，而非全面清算！

“本宫明白了。”我郑重地点点头，“多谢高公公示下。只是……这‘要者’如何界定，还需仔细斟酌，以免失之偏颇。” 我继续试探，想知道皇帝是否有更具体的目标。

高德忠深深看了我一眼，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如同耳语：“娘娘聪慧，自有决断。奴才只是提醒娘娘，核查之本，在于‘真实’二字。但凡有据可查，有迹可循，能明辨是非、肃清宫闱者，便是要者。譬如……此前娘娘曾偶感困惑的‘器皿修缮’之费，若确有蹊跷，深入查证，厘清源头，亦是分内之事。”

器皿修缮！他果然点出了那笔二百两白银的虚报款项！这说明，皇帝对我折子中隐藏的信息了如指掌，甚至可能已经掌握了更多线索！他此刻让高德忠来，既是肯定我的发现，也是催促我尽快拿出更扎实的证据，或许……就是针对那个冒领款项的幕后指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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