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漪传 第24章 夜枭之眼

悦来客栈的血腥味尚未散尽，凌晨的寒意已渗入骨髓。凌烬和周云羲没有等到天亮。在确认杀手退走、短时间内不会卷土重来后，他们迅速收拾了寥寥几件行李，留下房钱，如同融入阴影的夜枭，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那间充满陷阱的客房。黑水城的黎明前是最黑暗的，也是最混乱的，正好掩护了他们的行踪。

新的藏身处在城西一处废弃的染坊仓库。这里是药王谷早年布下的一处暗桩，入口隐蔽，内部蛛网密布，堆满了破败的染缸和腐朽的布匹，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霉味和残留的矿物染料气息。虽简陋不堪，却胜在安全，易守难攻，且有备用的逃生密道。挽月早已在此焦急等候，见到二人无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升起一小堆无烟的炭火，驱散些寒意。

周云羲的状况比预想的更糟。强行压制寒毒、连夜奔波、再加上客栈那场短暂却激烈的搏杀，几乎耗尽了她本就不多的元气。一进入仓库，她便再也支撑不住，扶着冰冷的墙壁剧烈咳嗽起来，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微微颤抖，仿佛随时会倒下。凌烬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伸手想扶，却在触及她衣袖前顿住。周云羲已强自站稳，对他摇了摇头，示意无妨，但那倔强掩饰下的虚弱，却清晰可见。

“小姐，快坐下歇歇。”挽月心疼地扶她坐到铺了干草的角落，将唯一一张还算完整的毛皮裹在她身上。

凌烬沉默地走到仓库唯一的透气孔旁，透过缝隙警惕地观察着外面依旧昏暗的街道。他的掌心似乎还残留着昨夜挥剑时那股因她遇险而骤然爆发的灼热感。薛慕华的警告在耳边回响——“心性为柄”。他必须控制住这股力量，而不是被其奴役。但保护她的本能，似乎比仇恨更能引动那沉睡的火山。

“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山河社稷图的线索。”周云羲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喘息，打断了仓库内的沉寂，“慕容锋的人已经盯上我们，拖延下去，只会更加被动。”

“黑水城龙蛇混杂，直接打探前朝秘宝，无异于自曝行踪。”凌烬转过身，眉头紧锁。他虽报仇心切，却也知此事急不得。

周云羲从怀中取出那枚触手温润的“玄阳佩”，指尖轻轻摩挲着玉佩中央那个模糊的、类似地图刻痕的纹路，目光深邃：“薛谷主提及，残图可能流落此地。如此重宝，若真在此处，绝不会无声无息。最大的可能，是在某些见不得光的地方流通。”她抬起眼，看向凌烬，“我们需要一个熟悉黑水城地下规则的眼睛。”

凌烬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这种鱼龙混杂之地，总有专门贩卖消息的灰色地带。但找谁？如何取信？都是问题。

“有一个地方，或许可以一试。”一直沉默的挽月忽然小声开口，她自幼跟随周云羲，也曾处理过一些隐秘事务，对三教九流略有了解，“城北的‘鬼市’，黎明前开市，天光即散。那里什么都卖，也什么都买，包括……消息。据说有个叫‘夜枭’的线人，消息最是灵通，但脾气古怪，要价极高，且只做熟客生意。”

鬼市？夜枭？凌烬与周云羲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断。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

事不宜迟。稍作休整，在天色将明未明、最是昏暗的时刻，凌烬与周云羲再次改换装束，扮作一对落魄的江湖兄妹，用炭灰略微修饰了过于出众的容貌，悄然离开了染坊仓库。挽月则留下看守据点，并设法配置一些应急的药物。

城北的鬼市，位于一片废弃的码头区。残破的船只骨架如同巨兽的尸骸，歪斜地躺在污浊的河滩上。空气中混杂着河水腥气、垃圾腐臭和劣质烟草的味道。影影绰绰的人影在昏暗中穿梭，交易在沉默或压低的耳语中进行，如同群鬼夜行。兜售赃物的、买卖禁药的、招募亡命之徒的……光怪陆离，危机四伏。

凌烬将周云羲护在身侧，目光如电，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靠近的身影。周云羲则低眉顺目，暗中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和可能存在的眼线。两人按照挽月描述的暗号，几经辗转，终于在一处半塌的货栈阴影里，找到了“夜枭”的摊位——只是一个破烂的草席，上面随意摆着几件真假难辨的古董，一个戴着破斗笠、蜷缩着如同睡着的老者蹲在后面。

凌烬上前，屈指在一个生锈的铜铃上，用特定的节奏敲了三下。

斗笠下，一双精光四射、与苍老外表截然不同的眼睛缓缓睁开，锐利地扫过凌烬和周云羲。“生面孔？”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朋友介绍，求条活路。”凌烬按照约定暗语回答，将一小锭金子不动声色地滑入对方手中。

“夜枭”掂了掂金子，浑浊的目光在周云羲身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又很快移开。“问什么？”

“打听一张图，”凌烬压低声音，“旧的，可能是残片，上面有山水标记。”

“夜枭”眼中精光一闪，嘿嘿低笑起来，声音如同夜枭啼叫：“山水图？这黑水城里，想找这种图的人，可不少啊……最近，尤其多。” 他意有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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