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漪传 第15章 凤初啼

地窖内的死寂被胡大夫急促的脚步声和挽月压抑的啜泣声打破。烛火摇曳，将凌烬软倒的身影拉长，扭曲在冰冷的石壁上，触目惊心。他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嘴角残留着一抹刺目的金红色血迹，仿佛生命力已随着那口鲜血喷涌殆尽。

“凌公子！” 胡大夫骇然失色，一个箭步冲上前，颤抖的手指急忙搭上凌烬的腕脉。脉象混乱微弱至极，时而如洪炉沸腾，灼热烫手，时而又如游丝将断，冰冷沉寂，显然是内力耗尽、经脉重创、加之阴阳剧烈冲突后的濒死之兆！老大夫脸色瞬间惨白，慌忙取出银针，手法迅疾如电，连刺凌烬胸前数处大穴，试图吊住他最后一口气，又掏出珍藏的保命丹丸，撬开牙关，混着温水强行灌下。

“凌公子……您可不能有事啊！”挽月跪在一旁，泪如雨下，看着上午还强行出手、气息暴烈的少年此刻生机渺茫，再想到冰封未醒的小姐，只觉天旋地转，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

就在这混乱与绝望之际——

石床上，那具被淡淡寒雾笼罩、许久未曾动过的身躯，极其轻微地、痉挛般地抽搐了一下。

一直紧盯着周云羲的挽月最先察觉，哭声戛然而止，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小……小姐？”

胡大夫闻声猛地回头。只见周云羲覆盖着冰霜的长睫剧烈地颤动起来，仿佛在挣脱无形的束缚，眉心那点幽蓝印记的光芒明灭不定。她原本近乎停滞的胸口，开始有了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起伏！覆盖在她体表的那层薄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消融，化作细密的水珠，浸湿了身下的干草。

“殿下……殿下有反应了！”胡大夫声音发颤，夹杂着难以置信的狂喜。他立刻舍下凌烬（其脉象在银针和药物作用下暂时稳住了那令人心悸的溃散趋势），扑到石床边，再次搭上周云羲的腕脉。

这一次，指尖传来的触感让胡大夫浑身一震！脉象依旧沉迟虚弱，被一股深重的寒意包裹，但在这片冰封的死寂之下，竟隐隐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却坚韧无比的生机，如同冰原下涌动的暖流，顽强地搏动着！更令他惊异的是，那股生机之中，似乎还夹杂着一缕若有若无、却精纯异常的温热气息，正极其缓慢地中和着那蚀骨的寒毒！

是凌烬！是凌烬公子拼死渡入的那缕融合了阳力与玄冰魄丹药性的奇异能量，起了作用！它未能驱散寒毒，却像一颗火种，在冰封的核心点燃了一丝生命的火花，并形成了一种极其微妙的平衡！

“天佑殿下！天佑殿下啊！”胡大夫老泪纵横，激动得难以自持。他立刻示意挽月帮忙，取出随身携带的、药性最为温和的培元丹药，小心地化入温水中，一点点润湿周云羲干裂的嘴唇，引导她咽下。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地窖内，一边是凌烬在生死线上挣扎，一边是周云羲在冰封中复苏。胡大夫和挽月忙得团团转，心力交瘁。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周云羲的呼吸终于变得清晰可闻，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是那令人绝望的游丝状态。她眉心的幽蓝印记光芒内敛，不再刺眼。终于，在她一声几不可闻的呻吟后，那双紧闭了不知多久的眼睫，颤抖着，艰难地掀起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眸光是涣散的，失焦的，充满了极致的疲惫与茫然，仿佛从一个漫长而冰冷的噩梦中醒来。她首先看到的是胡大夫激动而憔悴的面容，和挽月哭肿的双眼。

“胡……爷爷……挽月……” 她的声音嘶哑得几乎无法辨认，如同砂纸摩擦。

“殿下！您醒了！您终于醒了！”挽月喜极而泣，紧紧握住周云羲冰凉的手。

胡大夫亦是哽咽难言：“殿下，您感觉如何？万万不可妄动元气！”

周云羲眨了眨眼，涣散的目光逐渐凝聚，记忆的碎片开始回涌：清泉镇、铁匠铺、幽冥道的追杀、体内骤然爆发的寒毒、那足以冻结灵魂的冰冷和黑暗……还有……最后那一刻，一股灼热而霸道，却带着一种奇异安抚力量的气息，强行闯入了她的世界，与那无尽的严寒疯狂冲突、交织……

凌烬！

这个名字如同闪电划过脑海！周云羲的目光猛地转向地窖另一侧，看到了那个瘫倒在地、面如死灰、被胡大夫用金针勉强护住心脉的少年。他嘴角的血迹，他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的呼吸，如同一把冰锥，狠狠刺入她的心脏！

是为了救她！他强行运用那不受控制的力量，导致了如此惨烈的反噬！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瞬间淹没了周云羲，有愧疚，有震动，还有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揪心之痛。她挣扎着想要坐起，却浑身瘫软，动弹不得。

“凌……他……”她艰难地吐出两个字，目光死死锁在凌烬身上。

“凌公子他……”胡大夫神色黯然，摇了摇头，“内力耗尽，经脉重创，阴阳冲突反噬……情况……很不好。老朽已尽力施救，能否撑过去，就看他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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