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漪传 第8章 庙宇夜话

夕阳的余晖将天边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映照在荒凉的古道上，拉长了马车和行人疲惫的影子。白日里遭遇匪徒的插曲虽已过去，但紧张的气氛并未消散，反而像无形的石头压在每个人心头。凌烬强行出手的后果开始显现，他脸色苍白如纸，靠在车厢壁上一言不发，气息紊乱，额头上不断渗出细密的冷汗，显然在极力忍受着内伤反噬的巨大痛苦。胡大夫忧心忡忡，每隔一段时间便为他诊脉，又喂他服下几颗珍贵的护心丹，但效果似乎一次弱于一次。

周云羲坐在前面的马车里，听着后方偶尔传来的压抑咳嗽声，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她撩开车帘，对护卫首领低声吩咐了几句。不久后，车队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发现了一座废弃已久的山神庙，断壁残垣，蛛网密布，但主体结构尚存，勉强可作今夜栖身之所。

夜幕很快降临，荒原上刮起了大风，卷起地上的沙土，发出呜呜的声响，如同鬼哭。庙宇内，护卫们迅速清理出一块相对干净的区域，生起了一小堆篝火，橘红色的火苗跳跃着，驱散了些许黑暗和寒意，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

凌烬被安置在靠近火堆的干草堆上，胡大夫正全神贯注地为他施针。金针颤抖着刺入穴道，试图疏导那狂暴的阳火，但凌烬身体不时地剧烈抽搐一下，牙关紧咬，显然承受着极大的痛苦。那柄从不离身的断剑“流火”就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在火光映照下，裂纹中似乎有微弱的光芒流转。

周云羲没有待在为她单独隔出的角落，而是静静坐在火堆另一侧，目光落在跳跃的火焰上，似乎在沉思，又似乎在听着庙外的风声。跳跃的火光在她清冷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光影，让她看起来更加难以捉摸。

良久，胡大夫终于起针，长长吁了口气，擦拭着额头的汗水，对周云羲摇了摇头，低声道：“殿下，凌公子体内那股力量……太过霸道，老朽只能暂时稳住心脉，减缓其冲击，但根本无法引导化解。再这样下去，一旦再次失控，只怕……神仙难救。” 老人的语气充满了无力感。

周云羲抬起眼，看向蜷缩在干草堆上、仿佛陷入昏睡的凌烬，他紧蹙的眉头和苍白的唇色显示出他正与体内的痛苦抗争。“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她的声音在空旷的破庙里显得有些飘忽。

胡大夫沉吟片刻，压低了声音：“除非……能找到至阴至寒的灵物，或修有极高明的阴柔内功心法，或可尝试以阴导阳，险中求生。但此法凶险万分，稍有不慎，阴阳冲突，立时便有爆体之危。而且，这等灵物或心法，世间难寻……”

至阴至寒？周云羲的心微微一动，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小腹。她体内盘踞的，不就是这世间极致的寒毒吗？这个念头一起，连她自己都感到一丝荒谬和心悸。用自己这要命的寒毒，去化解他体内那焚身的阳火？这简直是玩火**，不，是玩冰自戕！

就在这时，原本看似昏睡的凌烬，忽然发出一声极低沉的、仿佛梦呓般的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痛苦和……一丝深切的悲怆：“……爹……娘……火……好大的火……”

声音虽轻，但在寂静的庙宇中却格外清晰。

周云羲和胡大夫都是一怔，目光同时投向凌烬。只见他双眼依旧紧闭，但眼角却渗出了一滴晶莹的泪珠，迅速滑落，没入鬓角。他放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干草，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仿佛陷入了某种极其可怕的梦魇。

“火……都死了……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断断续续的呓语，夹杂着压抑的抽泣，从一个白日里狠厉冰冷的少年口中溢出，透出一种令人心碎的脆弱和无助。

周云羲静静地看着他，火光在她眼中闪烁。她想起了母后偶尔提及的往事，关于前朝覆灭的那场大火，关于血流成河的皇城，关于那些在权力更迭中逝去的生命……她自己的身世，何尝不背负着沉重的过往？只是她习惯了用冰冷的外壳将自己包裹起来，将所有的情绪深埋。而眼前这个少年，他的痛苦、他的仇恨、他深埋的恐惧，在这场高烧的梦魇中，毫无保留地显露出来。

她忽然意识到，他们其实是同一类人。都被无法选择的命运扼住了喉咙，都被迫背负着沉重的过去，在荆棘丛生的人生路上艰难前行。

胡大夫叹了口气，眼中流露出怜悯：“这孩子……心里苦啊。”

周云羲沉默了片刻，忽然站起身，走到凌烬身边蹲下。她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拂去他眼角的泪痕。她的指尖冰凉，触碰到凌烬滚烫的皮肤时，他仿佛有所感应，颤抖微微平息了一些，无意识地朝着那丝凉意靠拢。

周云羲缩回手，对胡大夫道：“胡爷爷，您先去休息吧，我看着他就好。”

胡大夫看了看周云羲，又看了看凌烬，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起身走到一旁和衣躺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