澶州行辕,密室。
时间在这里仿佛被拉长、扭曲,又被压缩成沉重的实体,压在每个人的心头。烛火不知疲倦地燃烧,将光影投在墙壁上,如同摇曳的鬼影。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药味、若有若无的冰寒气息,以及一种濒死般的沉寂。胡军医瘫坐在椅中,花白的头发被汗水黏在额角,呼吸粗重,他已耗尽心力,此刻只能绝望地看着榻上那人,如同水手看着触礁的破船缓缓沉入深渊。
赵擎躺在那里,如同一尊被时光遗忘的玉雕。他的面色是一种诡异的透明,皮肤下的血管泛着淡淡的金红与冰蓝交织的纹路,仿佛有熔岩与冰河在体内奔流。那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呼吸声,是这死寂空间里唯一的、却更令人心悸的声响。玄天鉴引发的异变似乎为他争取了一线生机,那强行凝聚的太极能量旋涡暂时约束住了毁灭性的力量,但这平衡脆弱得如同蛛网,每一次能量的细微波动,都让旁边守候的沈清漪心脏骤停。她能“看”到,那太极旋涡旋转得极其缓慢、艰涩,仿佛背负着整个世界的重量,随时可能崩散,将一切拖入万劫不复。
沈清漪跪在榻边,双手紧紧包裹着赵擎那只冰冷刺骨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生命的温度、灵魂的力量,毫无保留地渡过去。她的脸颊紧贴着他毫无生气的手背,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干涸的泪痕和布满血丝、一眨不眨的双眼。连日不眠不休的守候、巨大的悲痛与压力,已将她耗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身体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微颤抖,唯有那股不屈的意志,如同淬火的精钢,死死支撑着她没有倒下。
“赵擎……”她无声地呐喊,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沫的味道,“回来……求求你……看看我……看看阿尔丹……” 脑海中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北疆风雪中他宽厚的背影,京城月下他深情的眼眸,雪山绝境他决绝的一推……往昔的温暖与此刻的冰冷形成残酷的对比,几乎要将她撕裂。她不能失去他,绝不能!这江山、这仇恨、这未来,若没有他,还有什么意义?
就在这绝望的深渊,沈清漪没有注意到,她因极致悲痛而无意识激荡的涅盘凤凰之力,正丝丝缕缕地透过相握的手,融入赵擎的经脉。这至阳至纯的力量,与他体内那被约束的太阳真火同源,却更加温和,如同涓涓细流,悄然滋养着那濒临熄灭的本源心火。同时,摇篮中沉睡的阿尔丹,眉心那点冰蓝印记似乎感应到母亲的悲伤与父亲生命的流逝,也散发出微不可察的、纯净的冰裔气息,这气息与赵擎体内的玄冰之气遥相呼应,形成一种奇异的安抚。
内外的牵引,生死的压迫,至亲的呼唤……种种因素汇聚成一股难以言喻的洪流,冲击着赵擎沉寂的识海最深处。
蓦地!
没有任何征兆,赵擎的身体猛地一震!并非之前能量冲突的剧烈抽搐,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仿佛破茧重生般的悸动!他一直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开始快速转动,眉心那点本我灵光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燃烧起来,甚至透出肌肤,在额间形成一个模糊的光斑!
“侯爷!”胡军医骇然惊起。
“赵擎!”沈清漪心脏狂跳,几乎要跃出喉咙。
紧接着,赵擎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沙哑、破碎,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呻吟!这声音微弱,却带着一种挣扎着要冲破无尽黑暗的顽强意志!他冰冷的手指,在沈清漪掌心极其轻微地、却清晰地勾动了一下!
一下!又一下!
如同溺水者终于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沈清漪浑身剧震,泪水再次汹涌而出,这次是滚烫的!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生怕惊扰了这来之不易的生机迹象。
“水……清漪……” 模糊得几乎无法辨认的音节,从赵擎干裂的唇间挤出,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水!快拿水来!”沈清漪声音颤抖地嘶喊,带着哭腔。
胡军医手忙脚乱地端来温水,沈清漪小心翼翼地用棉签蘸湿,一点点润湿他干涸起皮的嘴唇。清水渗入,赵擎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他的眼睫颤抖得更加剧烈,仿佛在与千斤重闸抗争。终于,在沈清漪几乎要窒息的目光注视下,那两排浓密如鸦羽的睫毛,颤抖着,艰难地……掀起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缝隙之后,不再是之前失控时的金红烈焰或冰蓝寒芒,而是一种……极度虚弱、迷茫,却异常清澈、深邃的……黑色!那是属于“赵擎”的、人的眼神!
虽然只是睁开一线,虽然眼神涣散无力,虽然立刻又因虚弱而阖上,但那一瞬间的目光交汇,却如同劈开混沌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沈清漪早已冰封绝望的世界!
他醒了!他真的醒了!哪怕只是片刻的清明!
“赵擎!你醒了!你看到我了吗?我是清漪!”沈清漪泣不成声,紧紧抓着他的手,语无伦次。
赵擎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再次陷入昏睡,但这一次,他的呼吸明显平稳绵长了许多,眉宇间那纠缠的死气也淡去不少,仿佛灵魂终于从无边地狱挣扎回了人间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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