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漪传 第279章 凤栖梧桐（3）

锦瑟宫地底，冰窖之内，时间失去了意义，只剩下永恒的酷寒与无声的厮杀。赵擎盘坐于玄冰玉台之上，如同一尊饱经风霜侵蚀的石像，唯有体表那交替闪烁、激烈冲突的金红与冰蓝光芒，证明着他体内正进行着一场何等惨烈的战争。意识在无边的痛苦深渊中浮沉，时而如坠熔岩地狱，每一寸血肉骨骼都在神火中哀嚎、汽化；时而又如沉冰封绝域，灵魂都被冻结、碎裂。那缕来自远古太阳神的残存神性，充满了漠视一切的霸道与毁灭欲，要将他的人性彻底焚毁、同化。而源自自身武道根基与雪山环境的极致玄冰之气，则如同最顽固的壁垒，死死守护着最后的灵台清明，与神火进行着寸土不让的惨烈拉锯。

“以身为炉，以魂为火，炼神为丹……” 那个疯狂而危险的念头，如同魔咒，在他濒临崩溃的识海中反复回响。吞噬！强行吞噬这外来神力，以人的意志驾驭神的力量！这是条九死一生的绝路，远古神只相互征伐吞噬的下场多是双双湮灭，但他已别无选择。缓慢的融合尝试一次次失败，反噬一次重过一次，他的身体与灵魂都已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再拖下去，不等融合成功，他便会先被这冲突的力量彻底撕碎！

就在他凝聚起最后一丝决绝的意志，准备行此险招之时——

“爹爹……冷……阿尔丹好怕……”

一个带着哭腔的、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童稚之音，如同穿透无尽黑暗的一缕纯净冰泉，骤然在他灵魂最深处响起！是阿尔丹！是女儿在极度恐惧中的呼唤！这呼唤中，蕴含着一种与他血脉相连的、极其特殊的冰裔气息，微弱，却无比精纯！

这突如其来的血脉感应，如同在一锅将沸的滚油中滴入了冰水！

“轰——！”

赵擎体内那原本狂暴冲突的太阳神火与玄冰之气，受这外来的、同源而异质的冰裔气息一激，平衡被瞬间打破，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剧变！并非更加剧烈的冲突，而是……一种诡异的、短暂的凝滞！仿佛两种力量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第三者”所吸引，所干扰！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凝滞瞬间，赵擎福至心灵，捕捉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微妙契机！他放弃了原本强行吞噬的疯狂念头，转而将全部残存意志，化作最精细的刻刀，不再是去调和或压制，而是……引导！引导那一缕受阿尔丹气息影响而略显“温和”了一丝的太阳神火，并非冲向玄冰之气，而是沿着一条从未尝试过的、极其隐晦的经脉路线，缓缓运行！这条路线，并非他熟知的任何功法路径，而是那神性记忆碎片中，某个早已失传的、用于“温养神裔”的古老秘法轨迹！

奇迹发生了！

当这缕被引导的神火流过那特定经脉时，虽然依旧带来灼痛，却不再有毁灭性的暴烈，反而与经脉中残留的、来自阿尔丹血脉共鸣的那丝冰裔气息，产生了一种极其微弱的、如同阴阳鱼般旋转交融的迹象！虽然转瞬即逝，但那瞬间产生的、一种难以言喻的“生机”与“平衡”感，让赵擎几乎魂飞魄散的精神为之一振！

有效！虽然只是刹那的灵光，却指明了一条可能存在的、截然不同的路径！不是对抗，不是吞噬，而是……以血脉为引，以特定的法门，引导神火与冰裔之力形成一种动态的平衡？甚至……相生？

然而，这丝明悟来得快，去得也快。阿尔丹的呼唤声消失了，那微妙的平衡感也随之破碎。体内的力量再次陷入混乱的拉锯，甚至因为方才的扰动而变得更加狂暴。但这一次，赵擎的心中却燃起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希望之火！他找到了方向！虽然前路依旧吉凶难料，但至少，不再是绝对的黑暗！

他必须活下去！必须掌控这股力量！为了清漪，更为了能保护阿尔丹，不让她特殊的血脉沦为他人利用的工具甚至……祭品！这个念头，化作了比求生欲更强大的执念，支撑着他再次投入到那无休止的痛苦煎熬之中，只是这一次，他的意识中多了一份专注的推演与尝试，试图再次捕捉并稳固那昙花一现的平衡之道……

与此同时，地面之上的锦瑟宫，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沈清漪刚刚以铁腕手段暂时压下了宫门外“请愿”的骚动，又将受惊的阿尔丹勉强安抚睡下，心力交瘁。然而，还未等她喘口气，高德忠便面色惨白地疾步而入，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娘娘！不……不好了！靖西王慕容锋……他……他亲自来了！已到宫门外，要求即刻觐见！随行还有数十名河西将领和……和几位宗室老王爷！看架势，来者不善啊！”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而且来得如此之快，如此咄咄逼人！慕容锋选择在这个时机，以如此强势的姿态入宫，分明是看准了她根基未稳、内忧外患之际，要来逼宫了！

沈清漪瞳孔骤缩，指尖冰凉，但脸上却瞬间结了一层寒霜，威仪尽显：“慌什么！宣他们……正殿等候！” 她深吸一口气，对身旁的挽月沉声道，“为本宫更衣，凤冠朝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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