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北风卷着戈壁滩上的沙砾,抽打在饱经风霜的关墙上,发出呜咽般的呼啸。铁壁关,这座扼守北疆通往中原咽喉的雄关,在暮色中如同一头疲惫却依旧警惕的巨兽,沉默地匍匐在苍茫天地之间。关墙上,“周”字大旗与“赵”字帅旗并肩飘扬,虽略显残破,却在猎猎风中绷得笔直,透着一股百战余生的坚韧与不屈。盔甲染尘的士卒持戈而立,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关外那片被夕阳染成凄艳血色的旷野,每一张被风沙刻满沟壑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警惕,以及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
关隘深处,临时帅府(原守备府)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炭盆中的火焰跳跃着,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压抑与悲怆。沈清漪端坐主位,褪去了逃难时的狼狈,换上了一身素雅的玄色宫装,未施粉黛,青丝简挽,一支式样古朴的凤簪斜插鬓角。她的脸色依旧苍白,眉眼间带着难以掩饰的倦色,但那双深邃的眸子,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沉静,更加锐利,仿佛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映着跳动的火光,沉淀着血与火淬炼出的冰冷威仪。涅盘后的凤凰之力在她体内缓缓流转,虽未完全恢复,却让她的气质发生了一种脱胎换骨般的变化,不再是需要庇护的娇花,而是历经劫难、初露锋芒的利剑。
下首,郭放、秦风、雷奔等北疆核心将领悉数在列,人人甲胄未解,身上带着浓重的血腥与硝烟气息。郭放老将军须发皆白,脸上新添了一道狰狞的刀疤,更显煞气;秦风伤势未愈,靠坐在特制的肩舆上,脸色蜡黄,眼神却异常明亮;雷奔则如同铁塔般矗立,独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他们的目光,都聚焦在主位那道纤细却挺拔的身影上,目光中有担忧,有关切,更有一种近乎信仰般的期待与臣服。是这位太后娘娘,在镇国公生死未卜、北疆濒临绝境之际,以不可思议的坚韧与魄力,带着公主殿下从龙潭虎穴中杀出,稳住了即将崩溃的军心民心!
“娘娘,”郭放率先开口,声音沙哑却沉稳,“据最新探报,乌维篡逆在京城根基未稳,内部倾轧不休,其麾下大将李永昌率五万精锐南下,与苏定方侯爷对峙于淮水,暂时无力北顾。西线,赫连朔残部退守落鹰涧后动向不明,似在观望。吐蕃方面,其赞普新丧,内部争权,短期内应无大举东进之力。眼下,乃我北疆休养生息、重整旗鼓的天赐良机!”
沈清漪微微颔首,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光滑的扶手,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郭老将军所言极是。伪帝内忧外患,确是我等喘息之机。然,虎狼环伺,切不可有片刻松懈。关防修缮、粮草囤积、士卒操练,需即刻加紧,不得有误。”
“老臣遵旨!”郭放肃然领命。
“秦风,”沈清漪目光转向担架上的爱将,眼中闪过一丝痛惜,“伤势如何?”
秦风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被沈清漪以眼神制止,他激动道:“托娘娘洪福,末将这条命……捡回来了!再休养旬日,便可上马杀敌!”
“胡闹!”沈清漪轻斥,语气却带着暖意,“好生将养,北疆儿郎的血,要流在值得的地方。整军经武之事,你与雷将军多费心,汰弱留强,编练新军,尤其是夜不收与斥候,需大幅扩充,我要对这北疆千里之地,了如指掌!”
“末将(末将)万死不辞!”秦风、雷奔轰然应诺,声震屋瓦。
“粮草军械,乃当务之急。”沈清漪看向主管后勤的一位文官模样的老者,“王长史,库存几何?可能支撑多久?”
王长史连忙出列,躬身道:“回娘娘,去岁存粮加之近日从周边郡县紧急征调、以及……以及苏侯爷秘密遣人送来的一部分,目前约可支撑全军三月用度。然军械损耗巨大,尤其是箭矢、火油、伤药,缺口甚大。需尽快设法补充。”
三个月……沈清漪心中微沉,时间依旧紧迫。“传令下去,军中一切用度,包括本宫与公主,皆按战时最低配给。另,派人持本宫手谕,秘密联络江南、蜀中尚未附逆的商贾,重金采购粮草军械,可由海路或险僻山道转运。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
“臣,领旨!”王长史重重叩首。
安排完军务政务,厅内陷入短暂的沉默。一股无形的悲伤与压抑弥漫开来。所有人都知道,那个最关键的名字,那个北疆真正的魂,还悬在空中。
沈清漪端起手边早已冰凉的茶水,指尖微微颤抖,杯沿触碰苍白的唇瓣,却终究没有饮下。她放下茶杯,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跳跃的火焰上,声音低沉了下去,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沙哑:
“关于……镇国公的下落……可……有新的消息?”
这个问题,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厅内温度骤降。
雷奔虎目含泪,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抢地,哽咽道:“娘娘!末将无能!末将已派斥候营最精锐的弟兄,三探雪山!可……可冰眼祭坛彻底崩塌,被万丈玄冰掩埋,根本……根本无法靠近!兄弟们冒死抵近,也只……只找到这个……”他颤抖着双手,捧上一块被烈焰灼烧过、边缘残缺不全的玄铁碎片,上面隐约可见半片熟悉的蟠龙暗纹——那是赵擎贴身软甲上的护心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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