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缕精纯真气带来的生机,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却顽强地燃烧着,将我从彻底沉沦的黑暗边缘,暂时拉回这冰冷的人世。身体的剧痛和虚弱并未减轻分毫,脏腑如同被无数细针反复穿刺,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但意识却不再像之前那般混沌涣散,反而呈现出一种近乎诡异的清明。我能清晰地感受到生命力正从这具千疮百孔的躯壳中一点点流逝,如同沙漏中的细沙,无法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
挽月和高德忠对我短暂的清醒欣喜若狂,却又因我那形销骨立、气若游丝的模样而愈发忧惧。他们小心翼翼地喂我服下胡军医新煎的、药性更为猛烈的汤药,那苦涩的汁液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灼烧感,勉强压下了翻涌的气血。我靠在高垫起的引枕上,目光扫过帐内熟悉又陌生的一切——摇曳的烛火,弥漫的药味,角落里堆放着的沾有暗红血渍的绷带,还有高德忠贴身藏着的那卷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明黄诏书。这一切,都提醒着我身处何等绝境。
“外面……情形如何?”我嘶哑着开口,声音破碎得几乎难以辨认。
高德忠连忙跪在榻前,低声道:“回娘娘,雷将军和影**人已初步稳住了大营局势,叛军余孽正在清剿,营防也在加紧修复。只是……军中流言四起,虽有严令,但皇上……京城那边的消息,恐怕……瞒不住太久。” 他声音沉重,眼中布满血丝。
瞒不住……是啊,纸终究包不住火。一旦景琛驾崩、睿亲王篡位、我被废后通缉的消息在军中传开,这刚刚经历内乱、主帅重伤的北疆大营,顷刻间便会军心溃散,不攻自破。届时,吐蕃铁骑南下,山河破碎,只在旦夕之间。
“赵擎……他怎么样了?”我问出了最揪心的问题。
挽月抹着眼泪回道:“侯爷……侯爷还未醒。胡军医说,箭毒已侵心脉,全凭侯爷一股先天真气强吊着性命,能否醒来……全看天意……” 她的声音哽咽,说不下去。
天意……又是天意。我心中一片冰冷。赵擎若亡,北疆必乱,我所做的一切,都将失去意义。那道伪诏,又能改变什么?或许,只是我死前不甘的挣扎,一个虚幻的泡影。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漫上心头。我闭上眼,感受着那缓慢而坚定的死亡脚步。或许,就这样死去,也是一种解脱。不必再面对这残破的江山,不必再承受这无尽的痛楚与背叛。
然而,就在意识即将再次沉入那片虚无的安宁时,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无数画面——父亲沈墨在千军万马中回望的、饱含期许与担忧的眼神;端嫔跃下荷花池前那凄绝而释然的微笑;阿尔丹依赖而坚韧的脸庞;还有……赵擎在千军万马中、在枯井暗道里、在为我挡箭瞬间,那无比坚定的、仿佛能斩断一切荆棘的目光……
不!我不能放弃!至少……不能现在就放弃!
景琛的仇未报!赵擎的伤未愈!阿尔丹生死未卜!这北疆数万将士的性命系于一线!我若此刻闭眼,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一股灼热的不甘与愤恨,如同地火般从濒死的心脉深处喷涌而出,强行驱散了部分寒意。我猛地睁开眼,眼中爆射出骇人的光芒,吓了挽月和高德忠一跳。
“笔……墨……” 我艰难地抬起颤抖的手。
“娘娘!您不能再劳神了!” 挽月哭着劝阻。
“拿……来!” 我目光死死盯住她,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必须趁这片刻的清明,留下最后的后手!
高德忠长叹一声,再次取来笔墨和一张普通的信笺。这一次,我写的不是诏书,而是一封信。一封留给……阿尔丹的信。我用尽残存的气力,字迹歪斜扭曲,却尽可能清晰地写下:
“阿尔丹吾儿:若汝得见此书,母后恐已不在人世。京华剧变,兄惨遭不测,奸佞当道,江山倾危。汝需隐忍待机,保全自身,勿以母后为念。北疆赵擎,忠勇可托,若得生还,可倚为臂助。匣中诏书,事关国本,慎用之。切记,人心叵测,勿轻信于人。活下去……为我……为这萧氏江山……讨还公道!”
写罢,我已汗出如浆,眼前阵阵发黑。我将信折好,与那卷明黄诏书放在一起,交给高德忠,气息微弱地叮嘱:“与……诏书……一同……密藏……若……若本宫不测……伺机……交予公主……”
“老奴……万死不敢负娘娘所托!” 高德忠重重叩首,老泪纵横。
做完这一切,我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在榻上,意识再次模糊。耳边挽月和高德忠的呼唤声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近的、死亡的寂静脚步声。这一次,或许……真的到头了。遗憾……不甘……但……尽力了……
就在我即将彻底放弃,任由意识沉入永恒黑暗的怀抱时——
“砰!” 一声帐帘被猛地掀开的巨响,夹杂着雷将军又惊又喜、近乎变调的嘶吼,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死寂的军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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