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溺在无边无际的冰海与烈焰交织的深渊,时而冻彻骨髓,时而灼痛灵魂。无数破碎的光影在黑暗中翻腾嘶吼——黑袍巫师狰狞的鬼首面具,影子决绝挡在身前的背影,幽绿火焰无声的燃烧,苍狼喷涌的鲜血,拜火教主那洞穿人心的冰冷目光,还有……赵擎冲下沙丘时那双布满血丝、写满惊痛与如释重负的眼眸……最后,一切归于沉寂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亮刺痛了我的眼帘,伴随着干渴灼痛喉咙的真实感,将我从混沌的泥沼中艰难地拉扯出来。我试图睁眼,眼皮却沉重如山,只能感受到身下是柔软干燥的床铺,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混合着草药与淡淡檀香的气息,这是……玉门关守备府邸特有的味道。我……回来了?
“水……”我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嘶哑破碎的音节,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娘娘!娘娘您醒了?!” 一个带着哭腔的、无比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是挽月!紧接着,一只微凉颤抖的手小心翼翼托起我的头,清凉甘甜的温水缓缓润湿了我干裂的嘴唇和灼痛的喉咙。如同久旱逢甘霖,我贪婪地吞咽着,意识也随之清晰了几分。
我奋力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渐渐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挽月哭肿的双眼和憔悴不堪的面容,她见我睁眼,眼泪更是扑簌簌地往下掉,却强忍着不敢哭出声。视线微转,床榻边,薛神医正凝神为我诊脉,花白的须发似乎更白了些,眉头紧锁,直到指尖感受到我逐渐平稳的脉搏,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对着帐外低声道:“侯爷,娘娘脉象已趋平稳,毒性暂抑,暂无性命之忧了!”
帐帘被猛地掀开,一道挺拔却难掩疲惫的身影疾步踏入,带进一股风尘仆仆的气息。是赵擎。他依旧穿着那身沾染着暗红血渍和沙尘的玄色铠甲,下颌冒出了青黑的胡茬,眼窝深陷,但那双深邃的眸子在对上我视线的一刹那,爆发出难以掩饰的狂喜与后怕的光芒。他几步跨到床前,似乎想伸手触碰,却又硬生生僵在半空,最终化为一个沉重的单膝跪地,声音沙哑得厉害:“臣……护卫来迟,令娘娘身受重创,臣万死!”
我看着他那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憔悴的面容,心中百感交集。西域之行,九死一生,若非他及时赶到……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牵动了左臂的伤口,一阵尖锐的疼痛袭来,让我倒吸一口凉气,额角瞬间沁出冷汗。
“娘娘不可妄动!”薛神医急忙上前,小心地检查我左臂的绷带,那里依旧传来阵阵麻痹的刺痛和灼热感,“‘蚀骨香’毒性猛烈,虽及时服下解毒丸,又经金针拔毒,但毒素已伤及经脉,需长期静养,切忌用力,否则恐留痼疾。”他又看了看我苍白的脸色,补充道,“娘娘失血过多,元气大伤,加之心力交瘁,此番能醒转,已是万幸。此后数月,务必静心调养,不可再劳神动气。”
我微微颔首,表示明白。目光转向赵擎,用眼神询问。我此刻最关心的,是那个用无数鲜血和生命换来的青铜盒子,是影子、苍狼和其他死士的下落。
赵擎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他沉声道:“娘娘放心,青铜盒子完好无损,由挽月姑娘妥善保管。影子他……”他声音一顿,眼中闪过一丝痛色,“臣赶到神殿时,他已……力战而竭,以身殉国。臣已命人收敛其遗骸,暂厝关内,待娘娘示下。苍狼身受内伤,昏迷两日,现已苏醒,薛神医说好生将养,性命无碍。随行‘夜枭’死士……生还者,连同外围策应三人,共计……六人。”
六人……二十名精锐死士,最终只回来了六人。还有影子……那个沉默如山、总在关键时刻护在我身前的影子……我的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痛楚蔓延开来。我闭上眼,强压下翻涌的血气和酸涩,良久,才缓缓睁开,声音低哑:“厚葬阵亡将士,抚恤家属,倍加之。影子……追封忠勇伯,以伯爵礼制安葬,灵位入祀忠烈祠。”
“臣遵旨。”赵擎重重叩首。
“那盒子……”我看向挽月。
挽月连忙从床尾一个紧锁的小匣中取出那个青铜盒子,小心翼翼地捧到我面前。盒子依旧冰冷沉重,上面的符文在灯光下泛着幽光。赵擎也从怀中取出那枚“幽冥令”。
当青铜盒子与“幽冥令”靠近的瞬间,异变突生!盒子上几处不起眼的凹痕竟与令牌边缘的云纹完美契合,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赵擎尝试着将令牌按入凹痕,轻轻旋转。
“咔嚓。”
一声清晰的机括声响,青铜盒子应声弹开!没有机关,没有毒烟,盒内铺着暗红色的丝绒,上面静静躺着一卷色泽暗黄、非帛非纸的卷轴,还有一小块用蜜蜡封存的、颜色深褐、散发着极其淡雅、却沁人心脾的奇异香料的碎块。
赵擎小心取出卷轴,在我示意下,缓缓展开。卷轴上的字迹,并非墨书,而是一种暗红色的、仿佛干涸血液书写的文字,正是先帝萧景琰的笔迹!只是这字迹比以往所见更加潦草、急切,甚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