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门关守备府邸的临时病房内,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浓重的药味混杂着血腥气,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赵擎躺在简陋的军榻上,面色灰败如金纸,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唯有胸膛极其轻微的起伏,证明着生命仍在与那霸道的箭毒顽强抗争。薛神医并几位军中医官围在榻前,施针用药,额上汗珠滚落,神色前所未有的严峻。那支淬了“赤焰修罗散”的狼牙箭造成的创伤,远比肉眼所见更深,毒性已随血脉侵入心脉,若非赵擎内力深厚远超常人,此刻早已气绝。
我屏退左右,只留薛神医与两名绝对心腹的药童在侧。高德忠奉命取来的那个紫檀木盒,就放在我手边的矮几上,盒盖紧闭,却仿佛散发着无形的寒意。先帝密信中那句“至亲心头热血,或有一线生机”如同魔咒,在我脑中反复回响。至亲……赵擎的至亲何在?其父母早亡,兄弟皆战死沙场,妻室……他至今未娶。这“至亲之血”,从何而来?难道先帝所指,并非血缘之亲,而是……心意相通、命运与共之人?
这个念头如同惊电划过脑海,让我浑身一颤。我与他,算吗?他是戍边大将,我是深宫太后,身份云泥之别。可这些年,风雨飘摇中,是他一次次在关键时刻给予支持,北疆鏖战,玉门关血染征衣……若论心意相通,共担国运,这满朝文武,还有谁比他更堪此称?
“薛神医,”我的声音因紧张而微微沙哑,“先帝手札中提及的‘心头热血’之法,除了至亲,可还有他解?或……对献血之人,有何特定要求?”
薛神医擦拭着银针的手一顿,抬眼望我,目光复杂,沉吟片刻,方低声道:“回娘娘,古籍所载,语焉不详。只言‘心血相连,气脉相通’者,其血或可引动伤者自身生机,中和奇毒。至于何人方算‘心血相连’……臣……臣实不敢妄断。且此法凶险,取血者若心力不足,或……亦有性命之虞。”
心血相连,气脉相通……性命之虞……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我心上。我看向榻上气息奄奄的赵擎,他紧蹙的眉峰,苍白的唇色,无一不在诉说着生命正在飞速流逝。若再迟疑,恐怕……
“若……以本宫之血试之,可有几分把握?”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平静得近乎诡异。
“娘娘!”薛神医骇然失色,扑通跪地,“万万不可!凤体关乎社稷,岂容损伤!若有不测,臣万死难赎!此法虚无缥缈,臣……臣宁愿另寻他法!”
“另寻他法?”我惨然一笑,“薛神医,你我都清楚,还有时间吗?还有比‘七心海棠’更对症的‘他法’吗?难道要本宫眼睁睁看着他……看着为大周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忠臣,就此……”
后面的话,我哽在喉头,无法说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楚与决绝,如同藤蔓般紧紧缠绕住我的心脏。我知道,这或许是一场豪赌,赌上我的健康,甚至性命。但若我不赌,他必死无疑。国难思良将,朝中能如他一般忠心耿耿、能力卓绝的统帅,还有谁?他若亡故,北疆谁守?吐蕃狼子,谁人能制?这刚刚稳住些许的江山,岂不是又要倾覆?
我不能让他死。于公于私,都不能。
“准备吧。”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冷的清明,“取血需要何物?如何操作?你只管说来。若有差池,本宫恕你无罪。”
薛神医老泪纵横,连连叩首:“娘娘三思!娘娘三思啊!”
“这是懿旨!”我语气陡然转厉,“即刻准备!”
薛神医见我心意已决,知再难劝阻,只得颤声应道:“臣……臣遵旨。需……需玉碗一只,金针三枚,取血……取心口一寸下,三寸深处之血,三滴即可……需以纯阳内力逼出,即刻喂服……”
心口之血!我心口一紧,却并无退缩。纯阳内力?我虽习武,内力却非至阳一路……等等,先帝所遗那套养生气功,中正平和,或许……
“挽月,”我唤道,“去将本宫随身锦盒中那支羊脂玉碗取来。再传本宫口令,封锁此院,任何人不得靠近,违令者,斩!”
“是!”挽月含泪应下,匆匆而去。
片刻后,一切准备停当。屋内只剩下我、薛神医和昏迷的赵擎。挽月与高德忠守在门外,如临大敌。
我解开衣襟最上方的盘扣,露出锁骨下方一小片肌肤。薛神医手持金针,手抖得厉害。
“薛神医,稳住。”我平静道,“本宫的命,和靖安侯的命,此刻都在你手上。”
薛神医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看准位置,手中金针快如闪电般刺入。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我闷哼一声,咬紧牙关。随即,运起先帝所传的那套温和内力,缓缓逼向心脉。一股灼热感随之升起,伴随着针孔处难以忍受的胀痛。豆大的汗珠从我额头滚落。
一滴,两滴,三滴……鲜红中隐隐带着一丝淡金色的血液,滴入洁白的玉碗中,散发出一种奇异的、略带馨香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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