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漪传 第15章 窥隙

小路子那张揉得发皱的纸条，像一块烧红的炭，烫得我坐立难安。“废屋，夜，人声。”——钱嬷嬷，贵妃的爪牙，深夜出现在偏僻的废屋，与人密会？这绝非寻常。是针对我的新阴谋，还是涉及更深的宫廷隐秘？我被困在这四方院落，如同盲人聋子，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可能预示着灭顶之灾。

端嫔送来的药材和布匹带来的短暂暖意，瞬间被这冰冷的疑虑冲散。我不能被动等待。必须想办法弄清楚，那废屋里究竟藏着什么。

“挽月，”我将纸条凑近烛火，看着它蜷曲、焦黑，最终化为灰烬，“你仔细想想，小路子说的‘马苑后头的废屋’，具体是指哪里？”

挽月蹙眉沉思，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马苑在西六宫最北边，靠近宫墙了……后面是一片杂树林，再往后就是废弃的北五所。奴婢记得，好像是有几间破败的屋子，据说是前朝某个失宠太妃礼佛的地方，后来荒废了，平时根本没人去。”

前朝太妃的佛堂？这背景让那地方更添了几分诡异。钱嬷嬷去那里做什么？

“守卫换班的时间，你可摸清了？”我压低声音问。禁足这些日子，挽月每日接触送饭的人，对院外的动静比我敏锐。

“大致是子时和卯时。”挽月的声音也压得极低，“子时那帮人松懈些，常躲在墙角打盹。但……才人，您想做什么？太危险了！”她脸上写满惊恐。

“我们不出去，”我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上，“但我们得‘看’出去。”

接下来的两天，我让挽月借着送还食盒、领取份例的短暂机会，更加留意院门外的情形。重点是观察靠近西偏殿这一侧宫墙的守卫巡逻间隙，以及是否有可供利用的视觉死角。西偏殿位置偏僻，院墙外并非主要通道，守卫相对稀疏。

同时，我让挽月尝试向小路子传递一个更具体的请求：能否大致描绘出那废屋的位置，以及钱嬷嬷通常何时出现？这请求风险极大，但我们必须一搏。

等待回音的日子，每一刻都无比煎熬。我表面上依旧平静，每日看书、整理端嫔送来的布料，甚至勉强摆弄几下棋盘，但内心的弦却绷得紧紧的。任何一点异常的声响——夜鸟的啼叫、风吹过屋檐的呜咽、甚至老鼠跑过顶棚的窸窣声——都会让我心惊肉跳。

第三天夜里，子时刚过，万籁俱寂。挽月悄悄贴近门缝，向外窥探了许久，才蹑手蹑脚地回到我身边，气息急促：“才人，守卫……守卫好像靠在墙边打盹了。外面很黑，没有灯笼光。”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机会可能只有这一次。

“挽月，你留在屋里，听着动静。我去去就回。”我站起身，深吸一口气。身上穿着端嫔送来的深灰色棉布做的中衣，在夜色中能起到些许隐蔽作用。

“才人！让奴婢去吧！太危险了！”挽月抓住我的衣袖，声音带着哭腔。

“不，你目标小，留在屋里更安全。我去看看，必须亲眼确认。”我轻轻掰开她的手，语气坚决。有些风险，必须亲自承担。

我悄无声息地走到院墙边。西偏殿的院墙不算太高，但年久失修，墙皮剥落，攀爬并不容易。墙角堆着一些冬日留下的、半枯的杂草和碎砖。我小心翼翼地踩上去，泥土和碎砖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我屏住呼吸，心脏狂跳，几乎要撞出胸腔。

（这种宫墙的砖缝里，常有一种名叫“壁钱”的小蜘蛛结网，网丝在月光下会反射出微弱的光。）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手指抠着砖缝，指甲几乎翻裂，我终于勉强将眼睛探过墙头。外面是一片杂乱的灌木和更远处黑黢黢的宫墙轮廓，月光被云层遮挡，视线极其模糊。我努力向马苑方向望去，只能看到一片深邃的黑暗，隐约有树木的阴影摇曳。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时，远处，那片黑暗的尽头，突然亮起了一点微弱的、摇曳的光！像是灯笼的光芒，在移动！光点很小，很模糊，但在这片死寂的黑暗中，却如同鬼火般醒目。

它移动的方向，正是挽月描述的、北五所废屋的大致方位！

我死死盯着那点光，心脏缩紧。是谁？是钱嬷嬷吗？她深夜去那里做什么？那“人声”又是和谁？

光线停留了片刻，然后熄灭了。一切重归黑暗，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我趴在墙头，浑身被冷汗浸透，四肢因为紧张和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而僵硬麻木。过了许久，确认再无异动，我才小心翼翼地滑下墙，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才人！您没事吧？”挽月冲过来扶住我，声音带着哭腔。

我摇摇头，抓住她的手臂，声音低哑：“看到了……有光……在废屋方向。”

挽月的脸色瞬间煞白。

这一夜，我们两人再无睡意。那点遥远的光，像一根刺，扎进了心里。钱嬷嬷的诡异行径，无疑指向一个正在酝酿的阴谋。目标是我吗？还是另有所图？端嫔知道吗？阿尔丹公主知道吗？太后……又是否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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