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侯赵擎夫人的觐见,并未带来预想中的波澜。她依制行礼,言辞恭谨,无非是代夫君谢恩,赞颂皇后贤德,并呈上些北疆特产作为贺礼,姿态放得极低,全程未提及任何朝政军务。我温言抚慰,赏赐有加,一番仪程过后,便客客气气地送她出宫。赵擎此举,更像是一种谨慎的示好与划清界限,表明他这位新晋侯爷恪守臣道,无意借军功与后宫攀扯。我心中了然,如今我身处后位,任何与边将的过从甚密,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猜忌。如此保持距离,对双方都是最好的选择。
送走赵擎夫人,我将更多精力投入到对宝华殿旧书库的“整理”中。明面上,是整顿宫闱旧党,清除积弊;暗地里,我让高德忠挑选的绝对可靠的心腹太监,以清理、登记为名,对库中所有可能与宸妃、先帝朝后期乃至西域香料相关的册籍、残卷进行秘密筛查,尤其留意是否有关于“荷花池”、“信物”或类似谨妃所寻线索的记载。进展缓慢,宝华殿积存太多,虫蛀霉烂严重,但这是目前唯一可能找到突破的方向。
与此同时,丽贵人因用度被驳,安分了几日,但其父兄在前朝却并未消停。借着都察院御史提请重查沈墨旧案的由头,几个与丽贵人娘家交好的官员,竟联名上奏,以“正本清源,以安人心”为名,不仅要求重查沈案,更隐隐将矛头指向当年主审官员“或有疏漏”,试图将水搅浑,挑起更广泛的党争。皇帝依旧将奏章留中,但朝堂上关于皇后出身“瑕疵”的窃窃私语,却如阴沟里的暗流,悄然涌动。
我感到一种无形的网正在收紧。丽贵人一党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利用沈家旧案持续打击我的威信,动摇我的后位。他们不敢直接攻击皇帝,便拿我这个“罪臣之女”出身的皇后做文章。若应对不当,即便皇帝暂时护着我,长此以往,积灰销骨,我的地位必将岌岌可危。
必须反击,但不能硬碰硬。我深知,解决问题的关键,或许不在眼前的党争,而在那本宸妃宫女的私记所指向的、更深层的宫廷秘辛之中。若能揭开太后与宸妃之死的真相,或许能从根本上扭转局面,甚至……可能为父亲沈墨的冤案找到一线昭雪的契机?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如野草般在我心中疯长。
机会在一个深夜悄然来临。挽月悄步进入寝殿,面色凝重中带着一丝兴奋,低声道:“娘娘,高公公那边有消息了!在宝华殿一堆准备焚化的废纸中,找到了半本被虫蛀得几乎散架的《内廷记事》,里面……里面有几页似乎提到了永和宫后苑的荷花池!”
永和宫!那是我晋位妃嫔前所居的宫苑!其偏僻后苑确实有一口废弃多年的小荷花池!我的心猛地一跳!“快,拿给我看!”
挽月递上一个用油布小心翼翼包裹的、残破不堪的线装书册。我屏住呼吸,就着烛光,轻轻翻开。书页脆黄,字迹模糊,但依稀可辨是某位内廷老太监的随笔记录,多是些宫廷琐事。翻到挽月标记的那几页,上面零散地写着:“……癸未年七月初三,永和宫荷池清淤,得锈蚀铜匣一,疑前朝旧物,上交内务府……”、“……是夜,雷雨,西苑有异动……”、“……闻夏妃娘娘曾于池边赏荷,失足受惊……”
永和宫荷池!铜匣!夏妃(太后)赏荷受惊!这些碎片化的信息,与宸妃宫女私记中的“荷花池”、“信物”隐隐对应!难道说,当年宸妃落水相关的证据,并非藏在西苑太液池,而是藏在我曾居住的永和宫后苑那个不起眼的小荷池里?那个上交内务府的“锈蚀铜匣”,就是关键?
“高德忠可查了内务府旧档?有无此铜匣记录?”我急问。
挽月摇头:“高公公说,内务府几十年前的旧档缺失严重,尤其是先帝朝早期的记录,很多都已无从查起。这个铜匣,怕是……石沉大海了。”
线索似乎又断了。但我并不死心。永和宫后苑的荷池……我曾在那里住过不短的时间,却从未留意过池底有什么。如今宫苑已分配给一位低等嫔妃居住,贸然搜查,必引人生疑。
“让我们在永和宫的眼线,想办法仔细查探那口荷池,尤其是池底淤泥和沿岸石缝,看有无异常。要极其小心,绝不能让人察觉。”我吩咐道。即便希望渺茫,也不能放过任何可能。
然而,未等永和宫那边传来消息,另一件更紧迫的事情发生了。皇帝萧景琰的病情出现了反复。连日的操劳(或许还有前朝纷争的烦心),让他本就未愈的身体再次垮了下来,高烧不退,咳嗽不止,太医院全力救治,情况却不容乐观。朝野上下,刚刚因北疆大捷和册立新后而稍有安稳的人心,再次浮动起来。皇帝若无子嗣,一旦驾崩,引发的将是帝位继承的滔天巨浪!而我这皇后的位置,也将如同建立在流沙之上。
养心殿药气浓郁,我日夜侍奉在侧,亲自尝药喂水,衣不解带。皇帝昏沉中,偶尔会抓住我的手,喃喃呓语,有时是模糊的军国大事,有时……竟是“母后……为何……”之类的破碎字眼。每当他提及太后,眉头总是紧锁,带着深深的痛苦与不解。这更坚定了我的猜测,太后与皇帝之间,存在着难以化解的心结,而这心结,很可能与宸妃之死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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