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萧景琰那句看似随口的“北疆近日似有异动”,如同一声闷雷,在看似平静的朝堂与后宫上空滚过,虽未立刻带来暴雨,却让每一个敏锐的人都嗅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息。坤宁宫的烛火下,我反复咀嚼着这句话,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又被拧紧了几分。北狄扰边,绝非小事,它关乎国运,也必将深刻影响朝局,乃至后宫的生态。我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即将来临。
接下来的日子,我愈发谨言慎行,将全部精力投入到繁琐的宫务中,力求将后宫打理得滴水不漏,成为皇帝稳固的后方。对各宫用度核查更严,对人员调配更加审慎,赏罚分明,不偏不倚。我深知,在此多事之秋,任何一点小小的纰漏,都可能被无限放大,成为攻讦我的借口。谨妃依旧低调,和嫔依旧谦恭,但她们背后家族在前朝隐隐提升的影响力,让我不得不更加留意。阿尔丹公主那里,我增加了探望的频率,不仅关心其起居,更留意其身边伺候之人,端嫔以死揭开真相,她的女儿,绝不能成为下一个牺牲品。
然而,前线的消息终究是瞒不住的。不过旬日,北疆军情急报便如雪片般飞入养心殿。朝会上,关于北狄犯边的争论日趋激烈。以兵部尚书为首的主战派,力陈应调兵遣将,予敌迎头痛击,以扬国威。而部分文臣及老成持重者,则主张以安抚、和谈为主,担忧劳师远征,耗费国力,且恐引发更大动荡。两种声音在朝堂上争执不下,暗流汹涌。
这日,我正与内务府核算年终各宫赏赐用度,高德忠悄然而至,传达皇帝口谕:御书房召见。
御书房乃皇帝处理机要政务之所,非重臣不得入内。此刻召我前去,定然与北疆战事相关。我心中一凛,即刻更衣前往。
踏入御书房,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皇帝萧景琰正负手立于巨大的边疆舆图前,眉头紧锁,面色凝重。几位军机大臣垂手侍立一旁,气氛压抑。见我进来,皇帝挥了挥手,几位大臣躬身退下。
“臣妾参见皇上。”我依礼参拜。
“平身。”皇帝转过身,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与审视,“婉贵妃,北疆军报,你想必已有耳闻。”
“回皇上,臣妾略有风闻,知局势紧张,心中甚为忧虑。”我谨慎答道。
皇帝走到案前,拿起一份奏报,递给我:“这是今晨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军报,你看看。”
我双手接过,快速浏览。奏报详细陈述了北狄数个部落联合,集结数万骑兵,连续寇边,已攻破两处隘口,边民死伤惨重,云州告急。奏报中提及,北狄此次进犯,似有备而来,战术刁钻,且军中似有熟悉中原军阵之人指点。
“皇上,情势危急。”我放下奏报,心情沉重,“北狄此番来势汹汹,云州若失,则北疆门户洞开,后果不堪设想。”
皇帝颔首,目光锐利:“朝堂之上,战和之争,你也知晓。主和者言,国库空虚,不宜大动干戈;主战者云,社稷危殆,必奋起抗敌。婉妃,你久在深宫,或许不知兵事,但朕想听听你的见解。”
我心中巨震。皇帝竟在如此军国大事上询问我的意见!这绝非简单的垂询,而是更深层次的试探!试探我的眼界,我的心性,乃至我是否值得在非常时期托付更大的信任。我若应对不当,之前所有努力可能付诸东流。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脑中飞速运转,结合父亲沈墨生前偶尔提及的边疆见闻,以及我协理六宫以来对物资调配、人心向背的理解,缓缓开口:
“皇上,臣妾愚见,北狄之事,和无可和,唯有战!”
皇帝眉梢微挑:“哦?为何?”
我抬起头,目光坚定:“原因有三。其一,北狄狼子野心,绝非金帛可填。今日退让,明日岂必得寸进尺,边患永无宁日。其二,我朝立国百年,国体尊严,岂容蛮夷践踏?若此时示弱,不仅边关将士寒心,天下百姓亦将失望,国威沦丧。其三,”我顿了顿,声音压低,“此刻朝中刚经历安远侯一案,虽有震荡,但奸佞已除,皇权鼎盛,正需一场大胜来凝聚人心,震慑宵小!此时用兵,虽险,却也是重塑朝纲、巩固国本之良机!”
我字句清晰,将战与和的利弊,提升到国体、民心、朝局的高度。皇帝听罢,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但随即又被更深沉的忧虑取代:“你说得不错。然,国库确不充盈,粮草转运艰难,更兼朝中能征惯战之将……安远侯之后,一时竟有青黄不接之虞。” 他提及安远侯,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我,安远侯虽倒,但其在军中的旧部势力盘根错节,启用他们,皇帝心有疑虑;不用他们,又恐无人可用。
我明白皇帝的难处,这也是主和派最大的倚仗。我沉吟片刻,道:“皇上所虑极是。然,臣妾以为,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粮草之事,可命户部加紧筹措,严查贪墨,节约浮费,甚至……可暂减宫中用度,以充军资。” 我主动提出削减宫廷开支,以示与国同难之心。“至于将领……安远侯旧部虽众,然忠奸可分。皇上可遣心腹重臣督师,选擢忠诚勇毅之中下层将领,委以重任,并明赏罚,则将士用命,未必不能克敌。且,”我抬起头,目光澄澈地看着皇帝,“臣妾记得,先父在世时曾言,北狄虽悍,然各部并非铁板一块,其后勤补给更是软肋。若能遣精骑断其粮道,或施以离间之计,或许可收奇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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