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漪传 第119章 血书惊变

婉贵妃的册封典礼，在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氛围中草草举行。金册宝印在手，凤冠霞帔加身，我端坐于永和宫正殿，接受六宫妃嫔、皇子公主的朝拜。殿内香雾缭绕，礼乐庄严，但每一道投向我的目光，都充满了复杂的意味——敬畏、嫉妒、揣测，以及隐藏在恭贺声下的、冰冷的杀机。德妃称病未至，只遣宫女送来一份不痛不痒的贺礼。端嫔依礼出席，神色平静无波，仿佛一切与她无关。我知道，这表面的荣光之下，是即将吞噬一切的惊涛骇浪。

册封礼毕，我并未沉溺于贵妃的尊荣，反而更加谨言慎行。依皇帝密旨，我以整饬宫规为名，明面上加强对各宫用度、人员往来的核查，暗地里则通过高德忠安排的暗线，死死盯住景仁宫的一举一动，尤其是德妃与宫外安远侯府的联络。同时，我亦对端嫔所在的常宁宫保持了密切的关注，阿尔丹公主依旧时常来访，带来的小玩意儿和只言片语，我都仔细斟酌，试图从中解读端嫔的真实意图。

然而，德妃那边却异常沉寂。景仁宫大门紧闭，宫人出入稀少，德妃深居简出，连每日的晨省都托病免了。这种反常的平静，反而让我更加不安。暴风雨前的宁静，往往最为致命。皇帝那边的调查也在秘密进行，但安远侯府树大根深，线索排查需要时间。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折，以一种极其惨烈的方式，骤然降临。

这日深夜，我已歇下，忽被殿外一阵极其轻微却急促的叩门声惊醒。挽月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娘娘！不好了！常宁宫……端嫔娘娘那边出事了！”

我心中一凛，立刻披衣起身：“何事惊慌？”

挽月推门而入，脸色煞白，压低声音道：“刚得的密报，端嫔娘娘……端嫔娘娘悬梁自尽了！”

端嫔自尽？！我如遭雷击，猛地站起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端嫔？那个始终云淡风轻、深藏不露的端嫔？她怎么会突然自尽？！

“消息可确凿？何时的事？为何自尽？”我连声追问，声音发颤。

“千真万确！就在半个时辰前！常宁宫的掌事嬷嬷发现的，已经……已经没气了！据说……据说端嫔娘娘留下了一封血书！”挽月的声音带着哭腔。

血书！我的心跳几乎停止！端嫔用如此决绝的方式离开，还留下了血书！那血书中会写什么？会不会……与柳贵妃、与德妃、与那西域香料的惊天秘密有关？！

“皇上可知晓？血书现在何处？”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皇上已经惊动了！高公公亲自带人去了常宁宫！血书……血书据说直指……直指德妃娘娘谋害太后、勾结外邦！还……还牵扯到先帝朝的宸妃娘娘旧案！”挽月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恐惧。

我浑身冰凉，血液仿佛瞬间凝固。端嫔的血书，果然指向了德妃！而且牵扯出了宸妃旧案！她这是用自己的死，来揭开最后的真相！她是在帮我？还是在完成某种最后的使命？她之前所有的若即若离、所有的暗示提醒，难道都是为了这一刻的惊天一击？

“更衣！备轿！去常宁宫！”我立刻下令。作为新任贵妃，六宫之主，于情于理，我都必须立刻前往。

“娘娘！此刻前去，恐有危险！德妃那边……”挽月担忧道。

“顾不了那么多了！”我斩钉截铁，“端嫔以死明志，本宫若退缩，岂非让她白白牺牲？况且，皇上已在，本宫必须到场！”

我匆匆换上素服，乘轿疾行赶往常宁宫。宫苑外已被銮仪卫团团围住，气氛肃杀。进入殿内，只见皇帝萧景琰面色铁青，负手立于殿中，周身散发着骇人的戾气。高德忠垂手侍立一旁，脸色凝重。地上铺着白布，隐约可见端嫔遗体的轮廓。几位太医跪在一旁，战战兢兢。

皇帝见我进来，目光冰冷地扫过我，并未言语。我连忙跪下行礼：“臣妾参见皇上！臣妾惊闻噩耗，特来……”

“起来吧。”皇帝打断我，声音沙哑低沉，“你也看看吧。”他示意高德忠。

高德忠双手捧着一块素白绢帛，上面用暗红色的血字写满了字迹，递到我面前。那正是端嫔的绝笔血书！

我双手微颤地接过血书，凝神细读。字迹潦草却清晰，带着临死前的决绝与悲愤。血书的内容，让我看得心惊肉跳，冷汗涔涔！

血书中，端嫔详细陈述了数桩惊天秘辛：

其一，指认德妃利用其母家安远侯府渠道，长期从西域购入“噬心草”等奇毒，秘密炼制，并通过熏香、衣料、饮食等途径，意图谋害太后，其目的乃是铲除太后势力，为其自己或家族谋夺后位！甚至暗示，太后此次病重呕血，便是德妃毒计所致！

其二，揭露德妃与当年柳贵妃贪墨案有染！称柳贵妃所得部分西域香料，实为德妃母家暗中提供，意在借柳妃之手试验药性，并伺机构陷！柳妃死后，德妃便接手了这条西域香料渠道，继续其阴谋。

其三，最令人震惊的是，血书提及先帝宸妃落水一案！端嫔声称，宸妃并非失足，而是遭人推入太液池！而幕后指使者，竟是当时的夏妃（当今太后）！原因乃是宸妃偶然发现了夏妃与某位权臣（暗指安远侯府先祖）勾结、意图废黜太子的证据！端嫔自称，其生母曾是宸妃贴身侍女，知晓内情，隐忍多年，如今见德妃重蹈其姑母（夏太后）覆辙，残害宫闱，故以死相谏，恳请皇上肃清奸佞，以正朝纲！

血书末尾，字字泣血：“臣妾卑微，无力回天，唯以此身此血，叩请皇上明察！德妃不除，宫闱难安！安远侯府不灭，国本动摇！臣妾……死不瞑目！”

读完血书，我已是浑身冰凉，几乎站立不稳。端嫔的血书，不仅坐实了德妃谋害太后、勾结西域的罪行，更将柳贵妃案、宸妃案这两桩尘封多年的宫廷血案彻底翻出，矛头直指德妃及其背后的安远侯府！这已不仅仅是后宫争宠，而是动摇国本的通天大罪！

殿内死一般寂静。皇帝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中风暴凝聚。他猛地转身，厉声喝道：“高德忠！”

“奴才在！”

“传朕旨意！即刻封锁景仁宫！将德妃拿下！銮仪卫包围安远侯府，一干人等，全部羁押候审！没有朕的手谕，任何人不得出入！”

“嗻！”高德忠领命，立刻转身出去安排。

皇帝又看向我，目光锐利如刀：“婉贵妃！”

“臣妾在！”

“端嫔血书之事，严禁外传！常宁宫一应宫人，全部隔离审讯！你亲自负责清查端嫔遗物，看看还有无其他线索！朕要……铁证如山！”

“臣妾遵旨！”我重重叩首。皇帝这是要将此案办成铁案，彻底铲除安远侯一党！

旨意传出，整个皇宫瞬间震动！深夜的宁静被打破，銮仪卫的铁蹄声、宫人的惊呼声、景仁宫方向的哭喊呵斥声，交织在一起，预示着一场巨大的政治风暴已然降临。

我留在常宁宫，强忍悲痛与震惊，亲自带人清查端嫔遗物。在她的妆奁匣底层，我找到了一个用蜜蜡封存的细小铜管，打开后，里面是一卷更旧的、字迹陌生的密信残片，似乎是很多年前，某位知情者写给端嫔生母的，内容正是关于宸妃被害的隐情佐证！此外，还有几页显然是柳贵妃手札的抄录副本，上面关于“噬心草”药性的记载，与德妃香云纱的熏香成分隐隐对应！

这些证据，与血书相互印证，形成了一条完整的证据链！端嫔为了这一天，不知隐忍筹备了多久！她的死，是一场精心策划的、与敌人同归于尽的绝杀！

天亮时分，初步审讯结果传来。德妃在景仁宫被拿下时，试图反抗，并口出狂言，辱及皇帝与太后，已被打入冷宫严加看管。安远侯府被围，搜出大量与西域往来的密信及账册，其中确有购买“噬心草”等禁药的记录！铁证如山！

消息传开，前朝后宫一片哗然。德妃党羽顷刻土崩瓦解，与之有牵连的官员人人自危。端嫔以死揭开的真相，如同一场飓风，席卷了整个朝野。

我站在常宁宫殿外，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心中却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只有无尽的悲凉与沉重。端嫔用生命换来了这场胜利，也揭开了宫廷最黑暗的一角。德妃倒了，安远侯府即将倾覆，但这场血腥的争斗中，逝去的生命，破碎的家庭，以及那深埋于宫墙之下的、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又该如何清算？

皇帝会如何处置德妃？如何面对太后害死宸妃的真相？安远侯府的覆灭，又将引发朝堂怎样的震荡？而我，这位被推上风口浪尖的婉贵妃，在这尘埃落定之后，又将面临怎样的命运？

朝阳升起，照亮了金碧辉煌的宫阙，却照不亮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浓重的血腥与阴谋的气息。一场大戏看似落幕，但我知道，真正的余波，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