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漪传 第111章 雪蛤噬心

陈太医关于雪蛤被慢性毒药浸泡的发现，如同在深不见底的宫廷黑潭中，投入了一块巨石，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汹涌的暗流。皇帝密旨彻查上林苑皇庄，庆颐堂被严密控制，太后日常用药食材彻底更换渠道……这一系列雷厉风行的举措，虽未公开，却如同无声的惊雷，在后宫权力结构的深层炸响。我知道，表面的平静下，是各方势力的剧烈震荡与重新审视。

我协理六宫的权责，因这番变故，无形中得到了进一步的巩固。德妃进足景仁宫，暂时偃旗息鼓。端嫔依旧深居简出，静观其变。后宫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紧绷的平静。但我的心头，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沉重。雪蛤投毒案，指向的绝非区区一个妃嫔争宠那么简单，其背后牵扯的皇庄、贡品渠道，意味着有一只更隐蔽、能量更大的黑手，在暗中操控着这一切。太后的性命，不过是这盘大棋上的一枚棋子，或许，连我也只是另一枚。

当务之急，是太后的病情。毒源虽已切断，但毒素已然侵入心脉。陈太医与太医院几位院判联合会诊，试图拟定解毒调理的方案，但进展缓慢。那种西域混合奇毒本就罕见，如今又叠加了不知名的慢性毒素，太后的凤体如同风中残烛，稍有不慎便是灯灭人亡。皇帝每日必至庆颐堂探视，面色一日沉过一日，整个太医院都笼罩在巨大的压力之下。

我每日仍会去庆颐堂探望，表面是恪尽孝道，实则是亲自监督药饵饮食，防止再生枝节。太后大部分时间仍处于昏沉状态，偶尔清醒，眼神也空洞无神，偶尔会抓住近侍的手，含糊地念叨几个破碎的词句，除了重复之前的“柳氏……味道……”，有时还会冒出“荷花……池……冷……”等令人费解的字眼。瑾汐（新任，我安排的人）将每句话都仔细记下，报与我知。

荷花池？冷？这指的是何处？宫中荷花池甚多，西苑、御花园皆有。太后为何在神志不清时提及此地？这与毒案有何关联？我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吩咐瑾汐密切留意，并将这些呓语通过高德忠密报皇帝。

这日，我从庆颐堂返回永和宫，心情郁结。行至御花园附近，见初夏荷花初绽，碧叶连天，不由得停下脚步，想借景舒散心中块垒。挽月陪在我身边，低声道：“娘娘，可是为太后娘娘的病情忧心？”

我叹了口气，望着那接天莲叶，喃喃道：“心病还须心药医，太后这病，根子怕不止在毒上……”

话音未落，忽听不远处假山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和低语声。我示意挽月噤声，悄然隐在一株繁茂的花树后。

只见两个穿着低等宫女服饰的身影从假山后闪出，左右张望一下，便快步沿着小径离去。看方向，似是往西苑那边。我本未在意，正欲离开，却听其中一个宫女低声抱怨道：“……真是晦气，偏叫我们去收拾那废苑的荷花池，又脏又臭，还说有什么……唉，快走吧，晚了又要挨骂。”

废苑荷花池？我心中一动。宫中确有几处年久失修、近乎废弃的宫苑，其中位于西苑最偏僻角落的“藕香榭”，便以一口荒废的荷花池闻名。太后呓语中的“荷花池……冷”，莫非指的是那里？

直觉告诉我，这或许不是巧合。我低声吩咐挽月：“去查查，刚才那两个宫女是哪个宫的？为何要去收拾废苑的荷花池？要隐秘。”

挽月会意，悄悄尾随而去。

我回到永和宫，心中疑窦丛生。太后在中毒昏迷后反复提及荷花池，而恰好有宫女被派去清理废苑的荷花池，这其间是否有某种关联？是我想多了，还是……这废苑荷花池中，藏着什么秘密？

傍晚，挽月回来禀报：“娘娘，查清了。那两个宫女是负责西苑杂扫的粗使宫女。今日确是内务府管事吩咐她们去清理藕香榭的荷花池，说是……说是前几日夜里有野猫跌入池中淹死，恐生疫病，需尽快清理干净。”

野猫淹死？这个理由看似合理，却透着蹊跷。藕香榭荒废多年，人迹罕至，怎会突然因野猫淹死而兴师动众派人清理？而且时间点如此巧合，就在太后频频呓语“荷花池”之后？

“可知是内务府哪位管事下的令？”我追问。

“是……是负责西苑杂役的副管事太监，姓钱。”挽月答道。

钱太监？此人我有些印象，似乎与景仁宫那边有些远亲关系，但平日并不起眼。

“派人暗中盯着藕香榭和那个钱太监，有任何异常，立刻回报。”我下令道。无论这是否是陷阱，我都必须去看个究竟。

次日午后，监视的钱太监的眼线回报，说钱太监午后鬼鬼祟祟去了一趟藕香榭，在池边徘徊良久，似乎往池中扔了什么东西，然后又匆忙离开。

我决定不再等待。趁日头偏西，宫中人多歇晌之时，我换上简便衣裙，只带挽月和两名绝对可靠、身手矫健的心腹太监，悄然前往藕香榭。

藕香榭果然荒凉破败，断壁残垣，杂草丛生。那口荷花池更是浑浊不堪，枯枝败叶漂浮水上，散发着一股腐殖质的气味。池边有新近清理的痕迹，但仍有不少淤泥堆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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