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斩狮驼，道逆仙佛 第83章 宫阙游魂遇扶苏（续）

水雾在他透明的眼睫上凝结成珠，却终究落不下来，只化作细碎的光点，在昏黄的宫灯下发散开来。他猛地抬手捂住胸口，虚影因这剧烈的情绪波动几乎要溃散，玄色袍角翻卷如狂涛，周身萦绕的淡淡阴气也变得紊乱。“我好傻……好傻啊！”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撕心裂肺的悔恨，“蒙恬当年劝过我，说诏书疑点重重，让我回咸阳面见父皇再作决断，可我……可我却被‘不孝’二字捆住了手脚，竟真的拔剑自裁！我对得起父皇的托付吗？对得起蒙将军的信任吗？对得起天下百姓对仁政的期盼吗？”易枫静静地立在一旁，没有说话。他能看见扶苏虚影中翻涌的悔意，如同实质的浪潮，几乎要将这空旷的宫道淹没。这种悔恨，不是旁人能劝慰的，唯有让他痛痛快快地宣泄出来，才能真正放下。宫灯摇曳，光影在扶苏破碎的身影上跳跃，如同他此刻混乱不堪的心绪。扶苏踉跄着后退几步，透明的脚掌几乎要穿透汉白玉栏杆，他扶住栏杆才勉强稳住身形，目光死死盯着地面，仿佛要将青石板看穿。“我总以为，父皇厌弃我，大秦的江山与我无关，可原来……原来他竟将如此重任托付于我。”他的声音低沉而绝望，“我死之后，蒙将军被囚禁赐死，三十万秦军人心涣散，赵高、李斯把持朝政，胡亥昏庸无道，百姓苦不堪言，最终天下大乱，大秦二世而亡……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亲手毁了父皇创下的基业，毁了所有人的希望！”他猛地抬头，空洞的眼眸望向易枫，眼中充满了哀求与痛苦：“先生，你告诉我，我是不是罪该万死？我是不是该永远滞留人间，承受这无尽的悔恨与孤寂？”易枫缓缓走上前，目光平静却带着力量，落在他颤抖的虚影上：“你没有罪。”“我有罪！”扶苏嘶吼着反驳，虚影因这激动的情绪再次变得透明，“若我当年能多一分迟疑，多一分反抗，若我能率军回京，查清真相，赵高、李斯怎会得逞？大秦怎会覆灭？百姓怎会遭受战乱之苦？这一切的根源，都是我！”“根源不在你。”易枫的声音沉稳如山，压过了扶苏的嘶吼，“在始皇帝晚年的多疑，在赵高、李斯的奸佞，在大秦苛政积累的民怨——你只是这场历史悲剧中的一环，而非始作俑者。”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当年选择自裁，是出于对父皇的孝道，出于对秦法的敬畏，这并非‘草率’，而是你仁厚本性的体现。换作旁人，或许会为了皇位起兵谋反，可你没有，你始终坚守着自己的底线。”扶苏愣住了，嘶吼声戛然而止，眼中的激动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茫然。“坚守底线……可这底线，却让我付出了如此沉重的代价。”“代价虽重，却无愧于你的本心。”易枫说道，“你若真的起兵谋反，即便成功诛杀赵高、李斯，登基为帝，也会落下‘不孝’‘谋反’的骂名，这与你追求的仁政背道而驰。而你选择自裁，虽含冤而死，却保全了自己的名节，也让天下人记住了秦室还有一位仁厚的公子——这份名声，并非虚无，而是后来百姓怀念你的根基，也是大汉推行仁政的借鉴。”他抬手，指尖轻轻拂过栏杆上的纹路，声音带着几分悠远：“我见过太多为了权力不择手段的人，他们或许能一时得志，却终究会被历史唾弃。而你，虽一生短暂，却因这份仁厚与坚守，被后人铭记——这难道不是一种成功吗？”扶苏怔怔地看着易枫，眼中的茫然渐渐被思索取代。他想起自己当年力谏父皇宽待儒生时，百官的沉默与父皇的震怒；想起在北境与蒙恬一同戍边时，百姓送来的一碗热汤；想起接到伪诏时，心中那份“宁死不违父命”的坚定——这些画面，曾让他觉得是愚蠢，是懦弱，可此刻经易枫点拨，却仿佛有了不同的意义。“被后人铭记……”他轻声重复着，眼中的水雾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清明，“可大秦终究亡了，我终究未能实现仁政的抱负。”“仁政的抱负，未必需要你亲自实现。”易枫说道，“你用自己的遭遇，让后来的统治者明白了苛政的危害，让他们懂得了仁政的重要性。如今大汉推行与民休息的政策，减免赋税，废除苛法，这其中，便有你的一份功劳。你虽未能亲手实现理想，却以另一种方式，守护了天下百姓——这难道不是你毕生所求吗？”扶苏的虚影渐渐稳定下来，周身的阴气也变得平和。他低头看着自己透明的双手，仿佛能看到当年握剑自裁时的决绝，也能看到在北境与将士们一同戍边时的热血。“以另一种方式守护百姓……”他的声音轻柔了许多，带着几分释然，“先生所言，当真如此？”“当真。”易枫颔首，“关中百姓至今仍在念叨你的好，说若你当年登基，必定不会有秦末的战乱。而刘邦建立大汉后，正是吸取了秦朝灭亡的教训，才推行仁政，让百姓得以休养生息。你的理想，没有消亡，只是换了一种形式，在这片大地上延续。”扶苏的脸上，渐渐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这笑容，没有之前的苍凉与苦涩，也没有释然的轻松，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平静与欣慰。他的虚影在月光下变得愈发柔和，如同被温水浸润过一般。“原来如此……原来我的坚持，并非毫无意义。”他轻声说道，眼中的悔恨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坦然，“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失败者，是断送大秦江山的罪人，却没想到，竟能以这样的方式，实现自己的抱负。”他转过身，目光望向远处皇宫深处那片沉沉的夜色，眼中充满了平静。“父皇的良苦用心，我明白了；蒙将军的信任，我没有辜负；百姓对仁政的期盼，也终究实现了。”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悠远，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担，“这般看来，我心中的执念，也该真正放下了。”易枫看着他的变化，心中微微松了口气。扶苏的悔恨，比之前的冤屈更难化解，如今能让他真正释然，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宫道上的风渐渐小了，铜铃的声音也变得轻柔，月光洒在扶苏的虚影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光晕。“多谢先生。”扶苏转过身，对着易枫深深一揖，动作从容而郑重，“若不是先生点醒，我恐怕还要在这悔恨的泥潭中挣扎下去，永无宁日。先生不仅解了我的冤屈，更让我明白了自己存在的意义——这份恩情，扶苏没齿难忘。”易枫微微颔首：“公子不必多礼。你能放下执念，便是最好的结果。”扶苏的笑容愈发坦然，正欲转身化作光点离去，却似突然想起什么，脸色骤然凝重起来，虚影竟再次泛起波动。他上前一步，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先生，临行之前，有一事我必须告知你——此事关乎天下安危，或许也是大秦覆灭的另一重隐情。”易枫眉头微蹙，心中一动，察觉到扶苏语气中的非同寻常：“公子请讲。”“父皇晚年痴迷长生，遍寻方士炼制不老药，此事天下皆知。”扶苏的目光扫过空旷的宫道，仿佛在警惕着什么，“可世人不知，那丹药并非寻常方士所炼，而是以‘活人精血’为引，辅以昆仑秘境的诡异矿石炼制而成。丹药未成，却催生出了一批怪物——他们没了意识，浑身僵硬，只会本能地攻击活物，且刀剑难入，寻常手段根本杀不死，父皇称其为‘不死卫’。”易枫瞳孔微缩，指尖不自觉握紧。他活了数百年，见过不少妖邪之物，却从未听闻这般诡异的存在。“父皇本想将这些‘不死卫’炼化为守护大秦的终极力量，秘密安置在骊山皇陵之中，待丹药炼成后再加以掌控。”扶苏的声音带着一丝后怕，“可我死前数月，曾听闻骊山方向传来异动，似有‘不死卫’挣脱束缚出逃。赵高、李斯对此事讳莫如深，我多次进谏询问，父皇却只斥我多管闲事。如今大秦已亡，那些怪物怕是早已流散四方，若是无人能制，必成天下大患！”他抬手，凝聚起最后一丝阴气，在掌心化作一枚模糊的符文：“这是父皇当年为控制‘不死卫’所设的‘镇灵符’残纹，虽不能斩杀它们，却能暂时压制其凶性。先生身具异能，又心怀天下，还望能留意此事，阻止那些怪物为祸人间。”易枫接过那枚阴气凝聚的符文，指尖传来一丝冰凉的触感，符文上隐隐透着诡异的能量波动。他郑重颔首：“公子放心，此事我定会追查到底。”扶苏见他应允，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再次躬身一揖：“如此，扶苏便无牵挂了。先生保重，后会无期。”这一次，他不再迟疑，身影化作点点光斑，在月光下缓缓消散，空气中的阴气彻底散尽，只留下那枚残纹符文在易枫掌心静静悬浮。易枫握紧符文，望着扶苏消失的方向，心中翻涌不已。长生药、不死卫、骊山皇陵……这些隐秘的往事，竟藏着如此恐怖的危机。他低头看着掌心的符文，又望向骊山的方向，眼神渐渐变得坚定。看来，萧何托付的宫中阴寒异动，或许只是冰山一角，一场更大的风波，已然在暗中酝酿。宫道上的铜铃依旧作响，晚风带着几分凉意，易枫收起符文，转身朝着皇宫深处走去，脚步比之前更加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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