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方与城市的棱角 第48章 锁孔里的断奏

凌晨2:17分，万籁俱寂的楼道里突然响起锁孔转动的咔哒声。这突兀的声响惊醒了在门框角落结网多年的灰蜘蛛，它警觉地缩起毛茸茸的腿脚，八只单眼在黑暗中闪烁着警惕的光芒。蛛网微微震颤，传递着这个不寻常夜晚的第一个危险信号。

该死...怎么又对不准...阿林布满冷汗的手掌紧攥着钥匙，金属齿痕深深嵌入他的掌心。他颤抖的手指第三次试图将钥匙插入锁芯，却依然在锁孔周围徒劳地划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视网膜边缘那些不断扩散的黑斑像墨汁般晕染开来，把钥匙的金属反光扭曲成模糊的晕圈。

阿林？是你吗？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沙哑的女声。他猛地回头，看见402室的门缝里透出一线昏黄的灯光，王阿姨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半隐在阴影中。

是...是我，王阿姨。阿林艰难地吞咽着，喉结上下滚动，吵醒您了？

老人浑浊的眼睛在他惨白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你脸色很差，要不要进来喝杯热茶？

不用了，我...他的话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打断，不得不扶住墙壁才能站稳。整个世界仿佛都在他眼前扭曲变形，走廊的墙壁像融化的蜡一样流动起来。

就在感应灯骤然熄灭的瞬间，他口袋里的手机突然爆发出飞速达平台特有的刺耳接单提示音：叮！您有新的加急订单！配送费15元，限时28分钟！

几乎同时，楼上502室传来婴儿撕心裂肺的夜啼声，那机械化的电子音与婴儿的哭声诡异地交织在一起，在漆黑的走廊里形成令人毛骨悚然的二重奏。

阿林一拳砸在墙上，指关节顿时渗出血丝。婴儿的哭声时断时续，像是被什么掐住了喉咙，而手机屏幕的蓝光在黑暗中忽明忽暗，映照出他惨白的脸和布满血丝的眼睛。

又是那个孩子...王阿姨叹了口气，声音压得极低，自从上个月502那对夫妻搬来，这孩子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阿林没有回答。他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平台客服的语音通话请求。他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

林师傅！你在搞什么？耳机里传来客服主管尖锐的斥责声，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超时了！客户投诉说他的宵夜都凉透了！

张主管，我今晚真的不舒服...阿林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

不舒服？对方冷笑一声，平台数据显示你过去两小时接了七单，现在跟我说不舒服？要么十分钟内赶到春熙路取餐，要么准备接处罚通知！

通话被粗暴地切断。阿林靠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上，手机从无力的指间滑落。王阿姨急忙上前两步：孩子，你得去医院！

来不及了...阿林苦笑着摇头，这个月的房租...药费...还有妹妹的学费...他的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不断跳动的倒计时：23分47秒。

突然，502室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婴儿的哭声戛然而止。紧接着是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连灰蜘蛛都停止了织网，悬在半空中一动不动。

不对劲...王阿姨皱起眉头，干枯的手指紧紧攥住睡袍领口，我上去看看。

等等！阿林挣扎着站起来，我陪您一起。

两人沿着漆黑的楼梯向上走，每一步都让阿林的头疼加剧。到达五楼时，他们发现502的房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低沉的争吵声。

我说了多少次别在孩子面前抽！一个女声歇斯底里地喊道。

闭嘴！老子花那么多钱买奶粉，抽口烟怎么了？男声粗暴地回应，接着是玻璃破碎的声音。

王阿姨正要敲门，阿林突然拉住她：听...

微弱的啜泣声从门缝里飘出来，时断时续，像是被什么捂住了一样。阿林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想起上周新闻里那个被烟头烫伤的婴儿...

报警吧。他掏出手机，却发现信号格空空如也。

就在这时，502的门突然大开，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堵在门口：你们他妈的在别人家门口鬼鬼祟祟干什么？

王阿姨挺直佝偻的背脊：我们是听到孩子哭才...

关你屁事！男人喷着酒气打断她，目光落在阿林的外卖制服上，哟，送外卖的也来多管闲事？

阿林感到一阵热血涌上头顶：先生，我们只是担心孩子...

男人猛地推了阿林一把。本就虚弱的他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楼梯扶手上。手机从口袋滑出，沿着楼梯一路跌落，屏幕在黑暗中划出一道蓝色的弧线。

林师傅？林师傅！手机里传来客服焦急的呼叫，客户又在催单了！您到底...

声音消失在楼下的黑暗中。阿林抬头，看见男人狰狞的笑脸和王阿姨惊恐的表情。婴儿的哭声再次响起，这次更加微弱，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最后说一次，男人从后腰摸出什么东西，金属在月光下闪着冷光，管好你们自己的事。

王阿姨突然抓住阿林的手臂：我们走。她的声音出奇地镇定，但阿林能感觉到那只枯瘦的手在剧烈颤抖。

回到四楼，老人从抽屉里取出一个老式手机：我儿子是市医院的医生，他跟我说过...她颤抖着拨号，这种情况必须报警。

阿林靠在窗边，看着502窗口晃动的黑影。夜风拂过他汗湿的额头，带来短暂的清醒。手机还在楼下某处响着，但那个催单的世界已经离他很远很远。

喂？110吗？王阿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要举报一起家暴事件，地址是...

阿林突然注意到墙角那只灰蜘蛛又开始织网了，细密的丝线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它耐心地修补着被震动破坏的网，一圈又一圈，不知疲倦。

警笛声由远及近时，阿林终于捡回了摔碎屏幕的手机。二十三个未接来电，十五条语音留言，还有一条系统通知：由于多次超时，您的接单权限已被暂停。

他轻轻按灭屏幕，抬头看见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502室门口，警察正在给那个男人戴上手铐。女警怀里的婴儿停止了哭泣，好奇地抓着她制服上的纽扣。

要喝杯茶吗？王阿姨端着两个冒着热气的杯子走过来。

阿林接过茶杯，温暖透过陶瓷传递到指尖。他忽然想起今早本该去复诊，想起药瓶里剩下的最后两片白色药丸，想起妹妹下个月的学费还差多少...

但此刻，他只想好好喝完这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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