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方与城市的棱角 第40章 超市的对话

冷柜的LED灯管在阿林头顶滋滋闪烁，将他的影子压成一片模糊的灰色。他听见隔壁水产区传来活鱼拍打水面的声响，几个穿胶皮围裙的售货员正用本地话高声交谈。指尖下的肋排泛着粉白色的光泽，脂肪纹理像地图上的等高线般蜿蜒——这是妻子最爱拿来煲莲藕汤的部位。

林师傅也来抢特价啊？小雨妈妈染成栗色的卷发扫过购物车把手，香水味混着冷气钻进鼻腔。她购物车里那盒草莓红得扎眼，标签上日文片假名金灿灿地标着佐贺县产，旁边还贴着99元的价签。

随便看看。阿林把眼镜往鼻梁上推了推，镜架铁锈色的划痕是上个月囡囡摔的。他注意到对方无名指上新换的钻戒，戒托在冷柜反光里划出细小的光弧。

身后传来推车碰撞的闷响。穿校服的初中生把可乐罐扔进购物车，铝罐撞击声让他想起女儿铅笔盒摔在地上的动静。上周家长会，王老师展示的奥数题卷子边角还沾着咖啡渍，当时这位小雨妈妈就坐在他前排，香奈儿外套口袋里露出保时捷车钥匙。

现在特价排骨都是冷冻转鲜的。小雨妈妈突然压低声音，指甲上跳动着樱花图案的甲油，我老公说屠宰场都是半夜注水，你看这血水...她伸出做了美甲的手指，镶着水钻的指尖差点戳到肉块上暗红的毛细血管。

阿林喉结动了动。冷气顺着衬衫第三颗纽扣往里钻，那件衬衫袖口已经磨得起毛，是三年前银行年会发的纪念品。小孩子长身体...他声音卡在需要营养四个字前，余光瞥见对方购物车里印着供港基地字样的菠菜，包装袋上还凝着水珠。

冷柜突然发出更大的嗡鸣，白雾像小型爆炸般喷涌而出。雾气中他看见女儿书桌上那个裂了缝的储蓄罐——粉红色小猪造型，囡囡每天往里投五毛钱硬币时说攒够了就买真的小猪佩奇书包。

王老师秋季班下周涨价呢。小雨妈妈掏出手机，锁屏照片是她女儿在迪士尼城堡前的单人照，背景里气球和人流都是虚化的。我们交了全年定金才保住原价，现在报名的都排到...

——*阿林的老人机突然在兜里震动起来。他摸出机器时，塑料后盖裂痕里卡着的面粉屑簌簌掉落。*妻子短信只有六个字：已转补习班定金。

购物车轮胎碾过地砖接缝，发出咯噔一声。他想起昨天妻子蹲在阳台数洗衣篮里硬币的样子，她发梢还沾着超市分装蔬菜的橡皮筋。

其实鸡翅也不错。阿林突然打断对方，手指捏起特价鸡翅包装袋时，冰碴子簌簌落在鞋面上。囡囡就爱可乐鸡翅，放点姜片去腥...

小雨妈妈嘴角微妙地绷紧了一瞬。她购物车里那盒智利车厘子突然滚落两颗，鲜红的果实在地砖上弹跳着，最后停在一滩融化的冰水旁边。

要我说，现在教育投资可比吃的重要。她弯腰捡起车厘子，钻石耳坠在腮边晃出细碎光斑，听说实验二小食堂用的都是有机肉，王老师女儿就在那当...

冷柜温度显示器突然从-18℃跳成-20℃，数字变换时的滴答声像极了女儿床头闹钟的走针。阿林想起上周路过培训机构时，玻璃墙上贴着的喜报密密麻麻像蝗虫，所有名字后面都跟着四位数的课时费。

我再看看蔬菜。他匆匆点头，*转身时肋排价签的红色数字在视网膜上残留成一道血丝般的印记。*特价鸡翅包装袋在他手里越攥越紧，塑料膜裂开细纹，渗出带着腥味的冰水，顺着掌心的老茧纹路一直流到腕表表面——那是结婚时买的飞亚达，现在表盘边缘已经氧化出铜绿色。

生鲜区广播突然响起：温馨提示，今日特惠商品限时抢购...机械女声在潮湿的空气里扭曲变形，像被掐住脖子的鸟鸣。远处熟食柜台的卤香味飘过来，和冷气混成一种令人反胃的甜腥。

对了，小雨妈妈突然提高声调，她手机屏幕亮起微信对话框，备注王老师的头像旁有个未读红点，你们囡囡这次月考排名...

阿林的手突然抖了一下。鸡翅包装袋掉在地上，结霜的翅尖从裂口支棱出来，像几根苍白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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