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气还没散尽,巷口的梧桐树就抖落了第一片枯叶。阿林坐在堂屋的竹椅上,手里攥着半块凉透的玉米饼,耳边还回响着电话里邻居老李沙哑的声音:“阿林,老张走了,凌晨三点,肺癌晚期,没遭多少罪。”
玉米饼“啪嗒”掉在青石板上,碎屑溅起又落下,像他突然空了一块的心。他抬手抹了把脸,指腹蹭到满脸的湿意才惊觉自己在哭。七十岁的人了,早该看惯生离死别,可一想到老张那张总带着笑的脸,喉咙就像被粗砂纸磨过,又干又疼。
“爷爷,你咋哭了?”孙子小远背着书包从里屋跑出来,红领巾歪在脖子上,手里还攥着昨天没拼完的三阶魔方。那魔方的颜色已经有些发暗,黄色面的中心块掉了块漆,正是老张当年送给阿林的那一个。
阿林吸了吸鼻子,把孙子拉到身边,指尖抚过魔方上深浅不一的指痕:“小远,还记得张爷爷不?就是总给你糖吃,教你拼魔方的张爷爷。”
小远眨巴着大眼睛想了想,突然拍手:“记得!张爷爷的魔方玩得可厉害了,上次他闭着眼睛都能拼好!他还说等我生日,送我一个带荧光的魔方呢。”
这话像根细针,一下扎进阿林的心里。他想起老张上个月还在巷口的石凳上跟他念叨,说小远有天赋,比他当年灵透多了,等秋凉了就去玩具店挑个好魔方。可如今,秋意刚浓,许诺的人却不在了。
“张爷爷……去世了。”阿林的声音有些发颤,“咱们下午去送送他。”
小远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手里的魔方“哐当”砸在地上。他蹲下去捡,手指捏着魔方的棱块,眼圈慢慢红了:“怎么会呢?上周我放学还看见张爷爷在买橘子,他说要剥给你吃……”
阿林别过脸,望着院墙上爬满的牵牛花。那些紫色的花儿开得正盛,就像三年前他第一次遇见老张时那样。
那天也是个雾蒙蒙的早晨,阿林刚退休不久,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就搬着竹椅坐在巷口发呆。对面的空房子突然搬来一个老头,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手里抱着一个纸箱子,额头上渗着汗。
“老哥,搭把手不?”老头冲他喊,声音洪亮得像敲锣。阿林愣了一下,赶紧起身过去帮忙。箱子不重,里面全是书,还有几个用布包着的东西,硬邦邦的。
“我叫张建国,你叫我老张就行。”老头擦着汗,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递过来,“刚搬来,以后就是邻居了,多多关照。”
阿林接过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散开。“我叫林守业,你叫我阿林。”他看着老张把布包打开,里面竟然全是魔方,大大小小的摆了一桌子,三阶的、四阶的、还有长得像金字塔的异型魔方,五颜六色的,在晨光里闪着光。
“您这是……收藏魔方?”阿林好奇地问。
老张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像朵盛开的菊花:“可不是嘛,玩了一辈子了。年轻时候在工厂当技术员,下班没事就琢磨这个,一来二去就入了迷。”他拿起一个三阶魔方,手指飞快地转了起来,“哗啦哗啦”的声音特别清脆,不过十几秒,原本打乱的魔方就恢复了六面纯色。
阿林看得眼睛都直了。他这辈子除了上班就是照顾家,从没接触过这些新鲜玩意儿,只觉得老张的手指像有魔法。“这东西,难学不?”
“不难!”老张把魔方塞到他手里,“你要是想学,我教你。人老了,脑子得常动,不然该生锈了。”
就这样,阿林成了老张的“徒弟”。每天清晨,巷口的石凳上就多了两个摆弄魔方的老头。老张教得耐心,从认识魔方的六个面开始,一步步教他记公式。阿林学得慢,有时候一个公式记了三天还会忘,急得直拍大腿。
“别急别急,”老张总会递过一杯热茶,“学魔方就像过日子,一步一步来,急不得。你看这魔方,不管怎么打乱,总有还原的时候,生活也一样。”
有一次,阿林为了练一个“小鱼公式”,熬到半夜还没睡。老伴嫌他吵,把他赶到了阳台。正对着月光琢磨呢,隔壁阳台突然亮起了灯,老张探出头来,手里举着个手电筒:“阿林,是不是卡壳了?我跟你说,这个公式得注意手法,你看……”
那天夜里,两个老头隔着一米宽的巷子,一个教一个学,手电筒的光在夜空里晃来晃去,引得楼下的狗叫了好几声。直到凌晨一点,阿林终于成功转出了“小鱼”图案,兴奋得差点从阳台上跳下去。老张在对面笑得直拍手,声音都破了音:“好样的!我就说你能行!”
从那以后,阿林彻底迷上了魔方。他和老张一起去逛古玩市场,淘那些老款的魔方;一起参加社区的老年才艺展,两个人合作表演“魔方接力”,引得台下掌声雷动;甚至一起报名了网上的魔方比赛,虽然连初赛都没进去,却笑得比拿了奖还开心。
“阿林,你看这魔方,六个面六种颜色,就像咱们身边的人,各有各的脾气,可凑在一起,就是一个完整的家。”有次下雨,两人在老张家里喝茶,老张拿着魔方慢悠悠地说,“我年轻时候脾气倔,跟我家那口子吵了不少架。后来她走了,我才明白,过日子哪能没有摩擦?就像转魔方,有时候看着乱,再转几步就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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