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光灯骤然打在江小宇身上时,他下意识地攥紧了口袋里那枚磨得发亮的三阶魔方。塑料块的棱角在掌心留下熟悉的压痕,就像爷爷阿林教他转魔方那天,指尖划过的温度。主席台上的奖牌还带着金属的凉意,少年组三阶速拧冠军的烫金字样,在闪光灯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晃得他眼睛有些发花。
“江小宇同学,恭喜你以平均7.8秒的成绩夺冠,这是目前国内同年龄段的最好成绩之一。请问你这么高的天赋,是从小就接受专业训练了吗?”《青少年体育》的记者举着话筒挤到前排,麦克风上的海绵套蹭得小宇脸颊有点痒。
刚满十二岁的少年个子蹿得快,瘦高的身形裹在洗得发白的运动服里,却透着股超出年龄的沉稳。他抬手把额前汗湿的碎发拨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声音清亮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腼腆:“不是专业训练,是我爷爷教我的。我能站在这儿,最该感谢的是爷爷。”
人群外的阿林攥着保温杯的手猛地一紧,温热的枸杞水晃出几滴,落在磨破边的解放鞋鞋面上。他今年六十八,背有点驼了,是年轻时在纺织厂扛棉纱落下的毛病,可此刻脊背却不自觉地挺直了些。藏在人群里的目光落在孙子身上,像老鹰护雏般,带着骄傲,又藏着点心疼——为了这次比赛,小宇连续一个月每天练到凌晨,指尖都磨出了薄茧。
又有记者追问:“能和我们说说爷爷是怎么教你的吗?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秘诀?”
小宇的眼睛亮了起来,原本有些紧绷的嘴角也舒展开,露出两颗浅浅的小虎牙:“秘诀就是爷爷的‘笨办法’。他一开始连公式都记不住,就把每个步骤画在硬纸板上,一面贴在魔方盒上,一面揣在兜里,走到哪儿学到哪儿。后来教我的时候,怕我听不懂术语,就用家里的东西打比方,说‘这个角块就像你爱吃的红烧肉,得放回它该在的盘子里’。”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阿林的眼眶却有点发热。他想起小宇刚上小学那年,自己去接他放学,校门口的小卖部里摆着一排五颜六色的魔方,小宇蹲在那儿看了足足十分钟,眼睛都看直了。那天小宇没哭没闹,只是拉着他的衣角说:“爷爷,魔方好神奇,六个面都能转成一样的颜色。”
那时候阿林的退休金刚够维持生计,还要给常年吃药的老伴买药,实在没多余的钱买玩具。他蹲下来摸了摸小宇的头,承诺道:“等爷爷发了退休金,就给你买一个。”可真到发了退休金,看着药费单上的数字,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转机是在一周后,纺织厂的老同事搬家,扔了一堆旧东西,里面有个缺了一块角的三阶魔方。阿林像捡了宝贝似的揣回家,用硬纸板剪了个小块,用502胶水粘好,又找了瓶红墨水,把白色的面涂成了红色。那天晚上,小宇抱着这个“补丁魔方”,高兴得在炕上翻了三个跟头。
“爷爷一开始根本不会转,”小宇的声音拉回了阿林的思绪,“他就去书店买了本《魔方入门教程》,字太小,他就戴着老花镜,拿个放大镜一个字一个字地看。有次我半夜起床上厕所,看见他在客厅里对着台灯琢磨,魔方转得咔嗒响,怕吵到我和奶奶,还特意在魔方的轴上涂了点润滑油。”
阿林记得那本教程花了他半个月的菜钱。书里的“FRU”“RUR”之类的公式,像天书一样难懂。他把公式抄在练习本上,每个字母旁边都标上注解:“F是前面,就是对着自己的这一面”“U是上面,就是朝上的这一面”。为了记住一个三阶魔方的还原步骤,他整整用了一个月,手指被魔方磨得发红,晚上睡觉都蜷不拢。
第一次完整还原魔方的时候,是个周末的清晨。阿林握着魔方的手都在抖,六个面整整齐齐的颜色,在晨光里格外鲜亮。他激动地跑到小宇的房间,把魔方放在他的枕头边,看着孙子睡梦中扬起的嘴角,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了。
“爷爷教我的时候特别有耐心,”小宇掰着手指细数,“我刚开始学的时候,总把公式记混,转错了就发脾气,把魔方扔在地上。爷爷从来不说我,就是捡起来,把打乱的魔方重新拼好,再一遍一遍地教我。有一次我把魔方摔散架了,弹簧和小零件滚了一地,我哭着说不学了,爷爷蹲在地上捡零件,捡了整整一个下午,手指都被弹簧扎破了,还笑着说‘小宇别灰心,零件捡齐了,咱们重新拼起来,就像学魔方一样,一步一步来总能成’。”
那是小宇唯一一次想放弃。那天他因为在学校被同学嘲笑“只会玩破魔方”,心里委屈,回家练魔方时又连续出错,一时气急就把魔方摔了。阿林没骂他,只是默默地捡零件。小宇看着爷爷布满老茧的手在地上摸索,血珠从指尖渗出来,滴在地板的缝隙里,突然就不哭了,蹲下来和爷爷一起捡。那天晚上,祖孙俩对着台灯,把魔方的零件一个一个拼回去,直到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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