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带着桂花的甜香,拂过青石板铺就的老街。囡囡蹲在“向日葵画室”的木门前,用砂纸细细打磨着掉漆的门牌,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落在她沾着木屑的发梢上,像撒了一把细碎的金粉。手机在围裙口袋里震动起来,是留守儿童之家的张校长发来的彩信,照片里十几个孩子挤在漏风的教室里,握着半截铅笔在废旧作业本背面画画,最右边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画纸上是一朵歪歪扭扭却涂得极亮的向日葵。
“就叫‘向阳而生’吧。”囡囡摩挲着手机屏幕,轻声对自己说。指尖划过屏幕上孩子们冻得发红的小手,她的眼眶微微发热。三个月前,她背着画具箱来到这座藏在群山褶皱里的村庄支教,原本只是想完成毕业实践报告,却被那些藏在泥土与汗水里的艺术天赋彻底击中。
第一次走进留守儿童之家的教室时,屋顶的瓦片缺了好几块,阳光漏下来在地上投出斑驳的光影。三十多个孩子挤在二十张破旧的课桌椅上,看见她这个“城里来的老师”,都怯生生地往桌子底下缩。张校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他搓着粗糙的手说:“囡囡老师,委屈你了,咱们这儿条件差,孩子们也没见过什么世面。”
可当囡囡把带来的画纸和蜡笔分下去时,孩子们眼里的光芒瞬间把简陋的教室照亮了。放羊娃小宝那天刚从山上赶羊回来,裤脚还沾着草屑和泥点,他握着蜡笔的手都在发抖,却一笔一划地在纸上勾勒出羊群的模样。囡囡凑过去看时,忍不住“呀”了一声——那些用棕色蜡笔涂出的山羊,连羊毛的卷曲弧度都栩栩如生,最前面那只领头羊的眼睛,被他用黑色蜡笔点得格外有神,像是正抬头望着远处的山坡。
“老师,我画的是我的羊。”小宝低着头,耳根通红,“它们每天都陪我上山,我知道它们每一根毛长什么样。”囡囡蹲下来,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小宝,你画得太棒了,这些羊好像下一秒就要从纸上跑下来了。”那天下午,小宝把自己的画小心翼翼地折起来,放进贴满树叶标本的笔记本里,像是珍藏着什么稀世珍宝。
自闭症男孩阿明是教室里最安静的孩子。他总是坐在靠窗的角落,不说一句话,也不跟其他孩子玩耍,只是抱着膝盖望着窗外的天空。囡囡第一次给他发画具时,他把蜡笔推到了地上,眼神里满是抗拒。直到第三天,囡囡发现他蹲在教室后面的空地上,用小石子在泥地上画着什么。她悄悄走过去,看见地上是一片用深浅不一的灰色勾勒出的星空,月亮弯弯的,周围缀着密密麻麻的星星。
“阿明,你喜欢星星吗?”囡囡没有打扰他,只是坐在他身边,从画具箱里拿出一整套蓝色系的水彩笔。阿明的身体僵了一下,没有回头,却也没有躲开。囡囡把水彩笔放在他面前:“你看,这些蓝色可以画出不同的天空,有早上的淡蓝,有中午的湛蓝,还有晚上的藏蓝。”那天,阿明第一次主动拿起画笔,他用十二种不同深浅的蓝色,在画纸上涂出了一片层次分明的星空。囡囡数了数,后来的一个月里,阿明画了整整三十张星空图,每一张都能精准调出二十四种蓝色,从最浅的雾霾蓝到最深的墨蓝,像是把整个宇宙都装进了画纸里。
盲童乐乐的情况最特殊。他因为先天性眼疾,从出生起就没见过这个世界的颜色,却对触觉异常敏感。囡囡第一次教他画画时,特意准备了颜料盘和厚厚的画纸,让他用手指蘸着颜料在纸上涂抹。乐乐一开始很害怕,指尖刚碰到颜料就缩了回去。囡囡握着他的手,在画纸上轻轻一点:“乐乐,你看,这是红色,就像太阳晒在脸上的感觉,暖暖的。”
乐乐的手指在画纸上慢慢移动,突然停了下来。他仰起脸,小鼻子微微抽动着:“老师,红色是甜的吗?像奶奶种的草莓一样?”囡囡的心猛地一揪——乐乐的奶奶去年去世了,他现在跟着年迈的爷爷生活。她点点头:“对,红色是甜的,就像草莓,也像奶奶给你买的糖果。”那天,乐乐用手指蘸着红色和黄色的颜料,涂出了一幅模糊的画。他告诉囡囡:“这是妈妈。”囡囡仔细摸着画纸上的轮廓,在“妈妈”的眼角处,有一个小小的凸起,那是乐乐用指尖反复按压出来的——他说,妈妈的眼角有一颗痣,和他的一样。囡囡抱着乐乐,眼泪无声地落在他的头发上,这个从来没见过妈妈模样的孩子,用触觉勾勒出了最温暖的牵挂。
这些孩子像被风雨吹打的小树苗,却都在努力地向着阳光生长。囡囡看着他们的画,一个念头在心里越来越清晰:她要为这些孩子办一场真正的画展,让更多人看到他们的才华,让这些藏在大山里的光芒被世界看见。
支教结束离开村庄时,孩子们把她送到村口的大槐树下。小宝把自己画的羊群图送给她,阿明塞给她一张星空水彩画,乐乐则用盲文在画纸背面扎出了“谢谢老师”四个字。张校长握着她的手,眼眶红红的:“囡囡老师,孩子们都舍不得你。”囡囡用力点头:“张校长,您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我要带孩子们去城里办画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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