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午后,阳光透过老式居民楼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撒了一把碎金。玻璃上还留着前几天下雨的水渍,被阳光晒得微微发烫,折射出的光在墙上晃来晃去,倒像是谁在那儿轻轻摇着一把蒲扇。阿林坐在客厅的藤椅上,这把椅子还是他和老伴当年结婚时,托木匠老友打的,如今藤条早已被磨得油亮,扶手处有一处浅浅的凹痕,那是囡囡刚会走路时,总趴在上面啃咬留下的印记。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裤腿上的褶皱,那是今早女儿林慧硬要他换上的新裤子,料子是柔软的羊毛,不像他以前穿的卡其布那样挺括,却暖得从腿肚子一直热到心口。心里像揣了只雀跃的小兔子,砰砰直跳,连带着指尖都有些发颤。今天是他六十岁的生日,按老家的说法,这是个该热热闹闹过的整寿。女儿林慧一早就带着女婿、孙子浩浩来了,外孙女囡囡更是前一晚就赖在这儿,说要给外公“守岁”,其实不过是馋他藏在铁皮饼干盒里的大白兔奶糖。
客厅的八仙桌上已经摆了不少东西,林慧带来的生日蛋糕放在正中央,用红色的丝带系着,上面印着“福如东海”的金字,旁边是女婿刚买的水果,红的苹果、紫的葡萄,还有几个黄澄澄的橙子,堆在青花碗里,看着就喜人。墙角的老式摆钟滴答作响,钟摆晃动的影子和地板上的阳光叠在一起,倒像是时光在这儿打了个结,慢悠悠地不肯往前走。阿林的目光落在摆钟旁边的相框上,那是老伴还在时,一家人在颐和园拍的合影,照片里的林慧才刚上小学,扎着和现在囡囡一样的羊角辫,正踮着脚抢他手里的糖葫芦。想到老伴,阿林的胸口微微发闷,伸手摸了摸口袋里的怀表,那是老伴留给他的遗物,表盖内侧刻着他们的结婚日期,这么多年,他每天都要上两次弦,从未间断。
“外公外公,你看我给你准备的礼物!”清脆的童声像颗刚剥开的糖,甜丝丝地飘进耳朵里。囡囡扎着两个羊角辫,发梢用粉色的皮筋绑着,随着她跑动的动作一甩一甩的。她穿着粉色的公主裙,裙摆上缝着层层叠叠的蕾丝,像只轻盈的小蝴蝶,从房间里蹦蹦跳跳地跑出来,脚下的小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哒哒”的声响,惊得地板上的光影都跟着晃动起来。她手里捧着一个画框,蓝色的卡纸边缘贴满了亮晶晶的贴纸,有星星、月亮,还有几只卡通小熊,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的,连卡纸的边角都被她用剪刀修剪得整整齐齐,没有一点毛边。
阿林连忙放下手里的搪瓷杯,杯子是他年轻时在工厂得的先进工作者奖品,杯身上印着“劳动最光荣”的字样,如今釉色都有些脱落了,却被他擦得锃亮。他撑着藤椅的扶手慢慢站起身,动作比年轻时迟缓了不少,膝盖处还隐隐有些发酸——那是年轻时在车间里落下的老毛病,一到阴雨天就疼得厉害。他小心翼翼地接过画框,生怕自己手上的老茧刮花了那层亮晶晶的贴纸。画框不沉,是囡囡用硬纸板做的,背面还用胶带粘了根红绳,说是方便挂在墙上。
画纸上是用油画棒涂满的色彩,笔触稚嫩却充满童趣,红色的天空、绿色的云朵,还有一片紫色的草地,像极了他小时候听老人们讲的童话世界。画里的他头发是灰色的,却梳得整整齐齐,用黑色的油画棒描出了一丝不苟的发丝,脸上带着笑眯眯的表情,眼睛被画成了两个弯弯的月牙,眼角的皱纹被囡囡特意用棕色的笔涂成了弯弯的弧线,倒像是挂在脸上的小括号。最让他心头一暖的是,画中的自己手里紧紧攥着一个魔方,魔方的颜色涂得有些出界,红色的面蹭到了黄色的面上,却显得格外真实。尤其是魔方的右上角缺了一块,露出浅浅的木质底色,和他书桌抽屉里那个陪伴了二十多年的魔方一模一样。
“外公,你看这个魔方,是不是和你的那个一样?”囡囡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像盛着两颗星星,“我上次翻你抽屉看到的,就特意画成这样啦。老师说,礼物要画自己最熟悉的东西,我觉得外公最喜欢这个魔方了。”
阿林的手指轻轻拂过画中那个缺角的魔方,指尖传来画纸粗糙的触感,心里却像被温水泡过一样,软得一塌糊涂。他低头看着囡囡,喉结动了动,好半天才说出一句:“囡囡画得真好,比照相馆拍的还像外公。”说着,他伸手摸了摸囡囡的头,小姑娘的头发软软的,像极了当年的林慧。囡囡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往他怀里蹭了蹭,小胳膊搂着他的腰,声音软软的:“外公喜欢就好,我还准备了一个节目,等会儿吃饭的时候表演给你看。”
“什么节目啊?快给外公说说。”阿林笑着把画框放在八仙桌上,特意摆在蛋糕旁边,这样一抬头就能看到。他拉着囡囡的手往藤椅上坐,小姑娘乖乖地坐在他的腿上,小脚丫晃来晃去,刚好能碰到地板上的光影。
“不能说,说了就不是惊喜啦。”囡囡捂着嘴笑,露出两颗刚换的门牙,小小的,像颗白玉豆,“浩浩哥哥也有礼物,他说要给你表演魔方复原,他现在可厉害了,能在一分钟之内把魔方拼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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