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方与城市的棱角 第148章 比赛当天

周六清晨七点五十分，区青少年活动中心的礼堂才刚刚向工作人员和参赛选手开放不久，但空气中已经蓄满了能量。夏日炽烈的阳光尚未展现出全部的威力，只是以一种斜斜的角度，从礼堂两侧高耸的、带着些许灰尘的哥特式窗户里穿透进来。光线如同一柄柄无形的光剑，切割开室内略显清凉的空气，精准地落在打过厚蜡的深褐色木质舞台上。

光影是斑驳的，随着窗外摇曳的梧桐树叶轻轻晃动。地板光洁如镜，不仅倒映着窗户的轮廓，也倒映着天花板上悬挂下来的、五彩斑斓的装饰气球，以及那条横贯整个舞台上方、红底白字的巨大横幅——“第一届青少年魔方大赛”。空气里弥漫着蜡的淡淡气味，混合着旧书本、木头以及一种属于“公共场合”的特殊味道。

声音是嘈杂的，但尚未达到鼎沸。工作人员，大多是戴着红袖章的高中生志愿者，正忙着最后的准备工作：调试着主席台上成排的麦克风，发出“喂、喂”的试音声；检查着选手席位上贴好的编号是否牢固；搬运着成箱的矿泉水，塑料瓶身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偶尔有早到的选手在家人的陪伴下走进来，脚步声在空旷的礼堂里激起回音，伴随着家长们压低嗓音的叮嘱：“检查一下魔方带了吗？”“别紧张，就当是练习。”

在靠近舞台右侧的一个不太起眼的座位上，小宇已经静静地坐了十分钟。他微微低着头，全部的心神似乎都凝聚在双手紧握的那个物体上——一个三阶魔方。这个魔方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标准的塑料材质，原本鲜艳的色彩（标准鲁比克配色：白对黄，蓝对绿，红对橙）因为长期摩挲而显得黯淡，甚至有些贴纸的边缘已经微微卷起，尤其是那几个最常用的面。仔细看，魔方的几个角块有非常明显的磨损痕迹，像是被无数次急促而有力的转动所打磨出的圆角。

但最特别的，是魔方的六个中心块盖子上，都用极细的黑色记号笔，写着清秀而有力的小字。小宇的拇指正无意识地、一遍遍抚摸着面向他的那一面——红色面中心块上的字迹。即使不看，他也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静心凝神，方寸之间有天地。” 这是阿林老师的字。

阿林老师，是他所在的那家小小的、藏在街角深处的“启智魔方俱乐部”的创办人兼唯一教练。这个魔方，是小宇去年生日时，阿老师送给他的礼物。当时，阿老师刚刚教会他层先法，小宇正痴迷于将复原时间从五分钟压缩到三分钟。阿老师将这个旧魔方递给他，眼里带着笑意：“小宇，这个‘老伙计’跟了我三年，现在送给你。每个面上我都写了一句话，希望在你觉得转不下去的时候，能给你一点力量。”

小宇还记得自己当时惊喜又疑惑地接过，仔细辨认每一面上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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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面（通常作为底面初学者的起点）：“基础是根，越深越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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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色面（对面）：“目标在前，心无旁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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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面：“思路如海，开阔方能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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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色面：“成长如木，需经磨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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橙色面：“热情似火，融化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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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面（他最喜欢的一面）：“静心凝神，方寸之间有天地。”

这个魔方，从此成了他最亲密的伙伴。无数个夜晚，台灯下，只有魔方转动时发出的“咔哒”声陪伴着他。指尖从生涩到熟练，速度从缓慢到迅疾，魔方上的每一道磨损，都记录着汗水、焦躁、突破的喜悦和重复练习的枯燥。那个磨损最严重的角块，正是他练习“F2L”（前两层同时复原）高级公式时，无数次失误、纠正留下的印记。

此刻，他紧紧攥着这个魔方，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能感觉到手心有些潮湿，不是因为礼堂闷热（空调已经开足了马力），而是因为紧张。这是他第一次参加正式比赛。礼堂里越来越嘈杂的人声，其他选手们或自信、或轻松的谈笑，都像无形的压力，一阵阵袭来。他忍不住抬头，环顾四周。

选手区域大概有七八十把椅子，已经坐了大半。形形色色的青少年，从看起来只有七八岁、小腿还在椅子边晃荡的小不点，到十七八岁、神情沉稳自信的高中生都有。他们手中的魔方也各不相同：有和他一样朴实无华的标准三阶，有色彩鲜艳、结构看起来更复杂的异形魔方，更有一些他只在网上视频里见过的、专业速拧魔方——磁力定位、顺滑得仿佛能自己转动，上面贴着高级的PVC贴纸或者甚至是一体成型的彩色塑料块，在灯光下泛着冷峻而高效的光泽。相比之下，他手中这个“老伙计”显得那么寒酸、过时。

“嘿，哥们儿，你这魔方……挺有历史感啊？”一个略带戏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小宇猛地回过神，看见旁边座位不知何时坐了一个穿着宽大篮球背心、头发剃成短短毛刺的男生，看起来和他年纪相仿，十三四岁的样子。男生手里正飞快地转着一个亮黄色的、显然是某知名速拧品牌的高端魔方，魔方在他指间仿佛有了生命，发出轻快连续的“咔嗒”声，像某种炫耀式的乐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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