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像被剪刀剪碎的棉线,斜斜地飘进阿林的衣领,冰凉的触感顺着脊椎往下滑,激得他打了个寒颤。这雨来得太急,刚才还只是零星几点,不过几分钟的光景,就织成了一张灰蒙蒙的网,把整个城市都罩在了里面。他下意识地把帆布背包往怀里紧了紧,背包带子已经有些磨损,边缘处的线头被雨水泡得发白,那是去年带囡囡去游乐园时,被旋转木马的栏杆勾破的。背包外侧的网兜里露出半截三阶魔方,蓝白相间的色块被雨水浸得发亮,边角处还留着囡囡换牙期咬出的牙印 —— 那时候小家伙总爱把魔方叼在嘴里,乳牙刚掉,新牙还没长齐,咬东西时总带着股小心翼翼的劲儿,却偏要逞能,说要把魔方 “咬出个花来”。阿林每次看到这牙印,指尖都忍不住发痒,仿佛还能摸到囡囡软乎乎的脸蛋,听到她含着魔方含糊不清的笑声。
阿林往公交站台的广告牌后面缩了缩,铁皮表面的水珠顺着凹陷的纹路往下淌,在他脚边积成一小滩水洼。水洼里映着铅灰色的天空,还有他自己的影子 —— 头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额头上,工装外套的袖口磨得发亮,裤脚沾了泥点,那是早上在工地搬砖时蹭上的。他低头看了看鞋子,鞋尖开了道小缝,雨水正往里渗,脚趾头已经冻得发麻。刚才还刺眼的阳光早已躲进云层,铅灰色的云团低低地压在城市上空,像是要把高楼的顶端都吞进去。风卷着沙尘刮过耳畔,带着股土腥味,把广告牌上女明星的笑容吹得皱巴巴的。那女明星穿着亮黄色的连衣裙,手里举着瓶饮料,笑容甜得发腻,可此刻被雨水打湿后,颜料晕开,倒像是哭花了妆。阿林盯着那笑容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囡囡第一次看到这广告牌时的模样 —— 小家伙踮着脚,仰着脖子,奶声奶气地说:“爸爸,这个阿姨的裙子和向日葵一样黄!”
他掏出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囡囡那幅向日葵的照片。照片是三个月前拍的,那天是周末,他特意请假带囡囡去公园画画。小家伙坐在草地上,穿着粉色的小裙子,手里握着蜡笔,认真地在画纸上涂着。阳光洒在她身上,头发金灿灿的,像撒了把碎金子。画完后,囡囡举着画纸跑过来,献宝似的递给他:“爸爸你看!向日葵里有笑脸!” 他凑过去一看,果然,画纸上的向日葵花盘里,被囡囡用红色蜡笔画了个小小的笑脸,眼睛是两个圆圆的黑点,嘴巴是弯弯的弧线。那一刻,他觉得心里暖烘烘的,比晒在身上的阳光还要暖。现在,这张照片成了他手机的壁纸,屏幕亮度调得很低,可在昏暗的光线下,那笑脸依旧鲜活,像枚小小的暖阳,把他冰凉的指尖都焐得有了点温度。
“小伙子,避雨呢?”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旁边响起。阿林抬起头,看到一个推着小推车的老人,车上盖着厚厚的棉被,棉被缝里飘出阵阵甜香。是卖烤红薯的老张,他在这附近摆摊有好几年了,阿林偶尔会买个红薯当早餐。老张把小推车停在广告牌旁边,拉下防雨的塑料布,又从车里掏出个小马扎,递给阿林:“坐会儿吧,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阿林连忙道谢,接过小马扎坐下,冰凉的屁股终于有了点暖意。他看着老张掀开棉被,里面的烤红薯冒着热气,外皮焦黑,裂开一道道口子,露出里面橙红色的果肉,甜香更浓了。老张拿起一个红薯,用纸巾擦了擦,递给他:“拿着吧,刚烤好的,暖暖身子。”
“不了张叔,我不饿。” 阿林摆摆手,他身上没带多少现金,手机里的钱还要留着给囡囡买奶粉,实在舍不得花在自己身上。
老张却把红薯硬塞到他手里,嗔怪道:“跟我客气啥?你这小伙子,天天在工地上干活,多辛苦啊。这红薯不值钱,就当叔给你加个餐。” 红薯在手里沉甸甸的,热气透过纸巾传过来,暖得他手心发烫。阿林没办法,只好收下,小声说了句:“谢谢张叔,下次我再给您钱。”
老张笑了笑,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像朵盛开的菊花:“不用不用,你上次还帮我把车推上坡呢,这点小事算啥。对了,你家小姑娘最近咋样了?好久没见她跟着你了。”
提到囡囡,阿林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他低下头,盯着手里的红薯,声音有些沙哑:“她…… 她在老家,跟着我妈呢。”
老张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不容易。夫妻俩离婚,你一个人带着孩子,还要打工挣钱。现在把孩子送回老家,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你放心,孩子在老家有人照顾,总比跟着你在工地上受苦强。”
阿林点点头,心里却像被针扎了一样疼。他怎么能放心呢?囡囡从小就跟在他身边,晚上睡觉要抱着他的胳膊才肯睡,吃饭要他喂,走路要他牵。三个月前,他母亲打来电话,说自己身体不好,实在没办法帮他带孩子,让他把囡囡送回老家。他没办法,只能咬着牙,把囡囡送了回去。送站那天,囡囡抱着他的脖子,哭得撕心裂肺:“爸爸,我不要回老家,我要跟着你!” 他强忍着眼泪,哄她说:“囡囡乖,爸爸过两个月就去接你,给你买你最爱吃的草莓蛋糕。” 可他心里清楚,工地上的活不稳定,工资也不高,想接囡囡回来,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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