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最后一次颠簸时,阿林的额头磕在冰凉的车窗上。钝痛顺着眉骨蔓延开来,他猛地睁眼,窗外的霓虹像被揉碎的彩纸,糊得整个世界都发花 —— 红色的火锅店灯箱晕成一片粘稠的胭脂,蓝色的便利店招牌淌成蜿蜒的溪流,就连十字路口的红绿灯都成了模糊的光斑,在雨幕里忽明忽暗。终点站的牌子在雨雾里闪着 “滨江新村” 四个红漆字,边缘的漆皮已经卷翘,被雨水泡得发肿,像极了囡囡去年冬天冻裂的脚后跟。
车门 “嗤啦” 一声吐出一股潮湿的热气,阿林佝偻着背跨下去,雨丝立刻粘在他花白的鬓角。他摸了摸背包侧袋,魔方的棱角硌着手心,塑料外壳被体温焐得温热。这是囡囡三岁时送他的礼物,那年幼儿园手工课,老师让家长和孩子一起改造旧玩具,囡囡非要把他珍藏的三阶魔方涂成彩虹色,小手抓着丙烯颜料往棱块上抹,弄得满手满脸都是粉蓝翠绿,最后还是他偷偷补了几笔,才勉强看出原本的色块分区。如今棱块早已松动,白色面甚至缺了一角,那是囡囡五岁时发着高烧,攥着魔方不肯松手,硬生生啃掉的塑料碎片,当时他还笑女儿是小馋猫,现在指尖抚过那个缺口,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发疼。
“阿林伯,又来等囡囡啊?” 公交站台的雨棚下,卖茶叶蛋的张婶掀开保温桶盖子,氤氲的白气瞬间模糊了眼镜片。她用竹筷敲了敲蛋壳,“今天蛋煮得透,来一个暖暖身子?”
阿林摆摆手,目光不自觉飘向站台对面那栋灰色居民楼。三楼西侧的窗户黑洞洞的,去年这时候,囡囡总会趴在窗台上朝他挥手,声音脆生生的:“爷爷,我给你留了草莓蛋糕!” 想到这儿,他喉结动了动,哑着嗓子问:“张婶,最近见过那丫头吗?”
张婶的动作顿了顿,往阿林手里塞了个温热的茶叶蛋:“上周三好像看见过,穿件鹅黄色的羽绒服,跟着个穿黑夹克的男人往江边走了。伯,你也别太担心,囡囡都二十了,有自己的主意。”
阿林捏着茶叶蛋的手紧了紧,蛋壳上的纹路硌得掌心发疼。他知道张婶是安慰他,囡囡去年冬天和家里吵翻后就搬了出去,临走时把房门摔得震天响,喊着 “你们根本不懂我要什么”。那天他追到楼下,只看见她钻进出租车的背影,羽绒服帽子上的绒毛还在风里晃。
雨势忽然大了些,砸在雨棚上噼啪作响。阿林裹紧了旧棉袄,往居民楼的方向挪了两步。楼道口的声控灯坏了大半,只剩下最里面那盏忽明忽暗,像只疲惫的眼睛。他摸出钥匙串,上面挂着的小铃铛叮当作响 —— 那是囡囡十岁生日时,用攒了半年的零花钱买的,她说这样爷爷开门时,她在房间里就能听见。
钥匙插进锁孔转了两圈,“咔嗒” 一声轻响。推开门的瞬间,一股熟悉的霉味扑面而来,混杂着淡淡的薰衣草香 —— 那是囡囡最喜欢的洗衣液味道。客厅的沙发上还堆着她没带走的玩偶,粉色的兔子缺了只耳朵,那是当年被邻居家的狗叼走后找回来的,囡囡哭了整整一夜,后来他用红线给兔子缝了只新耳朵,虽然歪歪扭扭,她却宝贝得不行。
“囡囡?” 阿林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撞出回音。他走到阳台,晾衣架上还挂着几件没干透的衣服,其中一件白色 T 恤的衣角绣着个小小的彩虹图案,是囡囡自己用十字绣针绣的,针脚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子认真劲儿。
突然,背包侧袋里的魔方动了动,阿林赶紧掏出来。不知什么时候,松动的棱块掉了下来,露出里面藏着的一张小纸条。他眯起眼睛,借着窗外透进来的霓虹光看清了上面的字 —— 是囡囡七岁时写的,歪歪扭扭的铅笔字:“爷爷,等我长大了,要赚好多好多钱,给你买大房子,买草莓蛋糕,买全世界最好的魔方!”
眼泪 “啪嗒” 一声砸在纸条上,晕开了墨迹。阿林想起囡囡七岁那年,他带着她去公园玩,路过玩具店时,她盯着橱窗里的限量版魔方看了好久,却懂事地拉着他的手说:“爷爷,我不要,我们回家吧。” 后来他省吃俭用攒了三个月的钱,把那魔方买了下来,当他把魔方递给囡囡时,她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抱着他的脖子亲了好几口。
“咚咚咚”,敲门声突然响起,阿林愣了一下,赶紧擦了擦眼泪,跑去开门。门外站着个穿快递服的小伙子,手里捧着个纸箱:“请问是林建国先生吗?这里有个您的快递。”
阿林点点头,接过纸箱。箱子很轻,上面没有寄件人信息,只写着 “滨江新村 3 栋 302 收”。他把箱子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找了把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胶带。箱子里铺着一层软纸,中间放着个小小的木盒。
阿林打开木盒,里面赫然是个崭新的三阶魔方,魔方的每个面都印着不同的照片 —— 有囡囡三岁时趴在他背上的样子,有五岁时戴着生日帽吹蜡烛的模样,还有十岁时穿着校服站在学校门口的笑脸。最上面的红色面印着一张近期的照片,囡囡站在一片薰衣草花田里,笑得灿烂,旁边写着一行小字:“爷爷,对不起,我错了。下周我回家看您,给您带草莓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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