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像无数根细弱的银线,顺着风的方向飘进阿林的衣领,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他下意识地把背包往怀里紧了紧,仿佛这样就能抵御这深秋的寒意。背包侧袋里的魔方硌着肋骨,熟悉的棱角触感瞬间勾起了一段尘封的记忆 —— 这个魔方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是他失业那年,在街头晃荡了整整三天后,用口袋里仅剩的五块零钱在街角的玩具店买的。
那时候他刚从待了五年的工厂离职,老板卷着工资跑路,几十号工人堵在厂门口讨要说法,最后却只拿到了一点微薄的补偿。他不敢告诉家里,每天还是按时出门,装作去上班的样子,实则在街头漫无目的地游荡。有一天路过那家玩具店,透过玻璃窗看到货架上摆着一排五颜六色的魔方,突然想起囡囡在幼儿园里说过,班上有个小朋友的爸爸会转魔方,转得又快又好。那天晚上,他攥着那五块钱,在玩具店门口站了很久,终于咬牙买了这个最便宜的魔方。
玩具店的玻璃窗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阿林呼出的白雾在玻璃上晕开又消散。货架上的魔方在暖黄色灯光下泛着塑料光泽,最便宜的红色魔方标签上歪歪扭扭写着特价5元,旁边还贴着一张褪色的幼儿园手工课作品——用魔方拼成的笑脸图案。老板,这个能转转看吗?他试探性地问。穿围裙的老头从报纸后抬头,镜片后的眼睛眯了眯:小伙子,这都第三遍了。阿林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已经焐热的硬币,袖口还沾着早上在工厂门口和保安推搡时蹭到的铁锈味。
雨点突然密集起来,砸在玩具店老旧的铁皮招牌上发出闷响。阿林想起早上在工厂门口,工头老张把补偿金拍在桌上时说的话:这点钱,连你们家囡囡的奶粉钱都不够。他忽然想起女儿昨天用蜡笔在日历上画的太阳,歪歪扭扭地写着爸爸加油。硬币在口袋里硌得生疼,那是他今天在便利店买的馒头省下的钱。老板,这个...他声音卡在喉咙里,玻璃窗上的水珠突然滑落,像极了他今早在厕所隔间里没憋住的眼泪。
穿围裙的老头突然放下报纸,从柜台下摸出个褪色的魔方:我孙子玩剩的,送你吧。阿林摇头时,发现老人围裙上别着枚工厂工会的徽章。两人对视的瞬间,雨声突然变得很远。阿林最后看了眼货架上那个红色魔方,它旁边幼儿园手工课的笑脸图案,不知何时被雨水晕开了半边。
昏暗的台灯在餐桌上投下摇晃的光圈,阿林盯着手中那个被油渍浸染的魔方,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已经掉色的红色贴纸。囡囡的医药费单据从抽屉里滑出来,飘落在他沾满水泥灰的拖鞋旁。这个月又欠了医院两千三...他对着空气喃喃自语,手指突然痉挛般攥紧魔方,塑料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厨房传来水龙头滴答的漏水声,像极了房东昨天在电话里的倒计时:老林啊,这月房租要是再拖,我可要按合同收滞纳金了。阿林把魔方转得咔咔作响,六色块在灯光下扭曲成模糊的色带。客厅电视里正在播放超市促销广告,林慧兼职的那家超市正在招夜班理货员——时薪比白天还低三块钱。
魔方咔地卡住,他用力掰开时塑料轴断裂的脆响惊醒了里屋。爸爸?囡囡揉着眼睛站在门边,睡衣领口歪斜着露出锁骨上未消的针眼。阿林慌忙用工作服袖子擦掉魔方上的油渍,却把更多污渍抹到了脸上。
囡囡突然踮脚凑近他汗湿的鬓角:爸爸转魔方的时候,闻起来像工地上的铁锈味呢。孩子天真的话语像根针,扎破了他用魔方咔哒声编织的防护罩。阿林发现自己在发抖,不是那种冷得发抖,而是像被高压电击过后的肌肉记忆性震颤。
窗外传来夜班公交的报站声,林慧该下班了。他数着魔方上缺失的蓝色贴纸——那是上周囡囡发烧时被他抠掉的,当时孩子说蓝色贴纸像打针的棉签。阿林突然把魔方砸向墙面,塑料块弹回来滚进沙发底下,露出他藏在魔方夹层里的最后一张百元钞票。 囡囡蹲在沙发旁摸索着魔方零件,小手突然触到那张皱巴巴的钞票。这是什么呀?她捏着纸币边缘举起,荧光灯下百元大钞的水印像片朦胧的云。阿林猛地从背后环住她,混着水泥灰的汗水滴在孩子发旋上:这是...爸爸的魔法金币。他声音发颤,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孩子后颈的软肉。
囡囡把钞票举到灯下透光看,睫毛在脸颊投下细碎的阴影:能买好多退烧贴对不对?上次护士阿姨说...话没说完就被阿林用胡茬蹭着脸颊打断,他闻到自己工作服上洗不掉的柴油味,和囡囡洗发水残留的草莓香混在一起。
爸爸撒谎。孩子突然仰起脸,瞳孔里映着阿林眼底的血丝,你昨天和房东叔叔打电话时,声音比打雷还吓人。阿林喉结滚动着咽下叹息,却听见囡囡用气声说:但妈妈说,我发烧那晚你偷偷哭来着。
厨房传来微波炉叮的提示音,林慧加热的剩菜在塑料盒里凝着油膜。阿林把囡囡抱到餐椅上,孩子光着的脚丫悬空晃荡,踢到他裤管上干结的水泥点。我们玩个新游戏好不好?他变魔术似的掏出半块橡皮,用美工刀刻出歪扭的魔方,这是给囡囡的专属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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