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听筒还贴着发烫的耳廓,尾音里的电流声尚未散尽,新的语音提示音便像受惊的蜂鸟般急促地跳了出来。阿林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磨砂玻璃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却没能压下腕间脉搏的轻颤。这已经是囡囡今天发来的第七条语音了,从清晨问窗台的薄荷有没有浇水,到中午念叨护士姐姐的发带是粉色小熊图案,每一条他都听了不下三遍,直到能清晰描摹出女儿说话时鼻尖微微皱起的模样。
指尖最终还是轻轻落下,按下播放键的瞬间,背景里先涌来一阵带着水汽的呼吸声。那呼吸急促却有力,像刚跑完半条走廊的小兽,细细听还能捕捉到喉咙里若有若无的呼噜声 —— 那是上周肺炎住院后留下的痕迹,医生说还要再养些日子才能彻底消下去。阿林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办公桌上堆积如山的报表在视线里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三天前探病时的景象:囡囡躺在印着小鸭子图案的病床上,脸颊因为发烧透着不正常的潮红,连说话都细若蚊蚋,此刻语音里的鲜活劲儿,简直像换了个人。
“爸爸你看!” 囡囡的声音突然拔高,像被阳光晒得绽开的花苞,却还是能听出藏在尾音里的虚弱,像风中摇曳的烛火,明亮却小心翼翼。“老师说我的向日葵会笑!是今天美术课画的,我特意选了最黄的蜡笔涂花瓣呢!” 语音里突然响起 “窸窸窣窣” 的纸张摩擦声,断断续续,带着孩童特有的笨拙,阿林仿佛能看到女儿正举着画纸凑到手机边,小手指可能还在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面的蜡屑。
他抬手揉了揉发酸的眼眶,指尖触到眼角的细纹时才惊觉,自己已经快一周没好好睡过觉了。上周三接到幼儿园老师电话时,他正在开一个至关重要的项目评审会,手机调了静音,直到会议结束看到七个未接来电,心脏瞬间沉到了谷底。赶到医院时,囡囡正扎着输液针,小手紧紧攥着护士给的毛绒兔子,看到他进来,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却只是小声说:“爸爸,囡囡不疼,就是想你给我讲向日葵的故事。”
阿林的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他记得去年秋天带囡囡去郊外的向日葵花田,小姑娘穿着鹅黄色的连衣裙,在花海中跑得起劲,衣角被风吹得像蝴蝶振翅。那时囡囡突然问他:“爸爸,向日葵会笑吗?” 他蹲下来,指着一朵最饱满的花盘说:“当然会,你看它跟着太阳转的时候,就像在对着阳光笑呢。” 没想到这句随口的回答,竟被女儿记了这么久。
“爸爸你听到了吗?” 囡囡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点小委屈,“老师说我的向日葵笑得最甜,因为我给它画了弯弯的眼睛!” 纸张翻动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更清晰些,似乎还夹杂着蜡笔掉在桌子上的 “嗒” 声,紧接着是囡囡小声的惊呼,大概是慌忙去捡蜡笔时碰倒了什么东西。
阿林赶紧按下语音回复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又耐心:“听到啦,我们囡囡画的向日葵一定是最漂亮的,等爸爸下班就去看好不好?” 他的目光扫过电脑右下角的时间,下午三点十五分,距离下班还有两个半小时,可桌面上的报表才完成不到三分之一。这个月的绩效压力像块巨石压在心头,可比起女儿的笑声,那些似乎又没那么重要了。
他想起昨天晚上视频时,囡囡趴在床上,献宝似的给他看画了一半的向日葵,花瓣只涂了边缘,颜色浅得像没吃饱饭。“爸爸,护士姐姐说我要好好吃饭才能快点出院,这样就能去幼儿园画完我的向日葵了。” 女儿说话时,小眉头微微皱着,却还是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那模样让阿林心疼得不行。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这次是囡囡发来的一张照片。画面有些模糊,显然是用儿童手表拍的,却能清楚地看到纸上那朵歪歪扭扭的向日葵:花瓣涂得不均匀,有的地方颜色深,有的地方还露出了白纸的底色,花盘中央画着两个弯弯的小圆圈,旁边用稚嫩的笔触写着 “囡囡的向日葵”。照片的角落还能看到囡囡的小拳头,似乎是举着画纸时不小心入了镜。
阿林把照片设成了手机壁纸,指尖一遍遍划过屏幕上的向日葵,突然觉得鼻子一酸。他想起自己小时候,每次画完画都迫不及待地拿给父母看,那时的兴奋与期待,大概和现在的囡囡一模一样。可长大后,他渐渐被生活的琐碎磨平了棱角,每天奔波于公司和家之间,很少再能体会到那种纯粹的快乐,直到有了囡囡,才重新找回了生活里的光。
“爸爸,妈妈说你今天要加班,是不是不能来看我了?” 新的语音带着哭腔,呼吸声也变得沉重起来。阿林的心猛地一揪,他昨天确实跟妻子说过可能要加班,没想到被囡囡听到了。他立刻站起身,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就往外走,路过同事工位时,只匆匆留下一句 “报表明天再弄,我有急事”,便不顾身后同事诧异的目光,快步冲向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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