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最后一次颠簸时,阿林的额头结结实实地磕在冰凉的车窗上。那触感先是尖锐的凉,随即被钝重的痛感覆盖,顺着太阳穴往下蔓延,像带着潮气的藤蔓缠上神经,每根筋络都跟着突突地跳。他猛地睁眼,睫毛上还挂着刚打盹时蒙的水汽,黏在一起的眼睫颤了颤,水珠顺着脸颊滑进衣领,激得他打了个寒颤。
窗外的霓虹瞬间涌进来,被斜斜的雨丝切割成碎成一片的彩纸。红的是便利店的灯箱,绿的是交通信号灯的余韵,黄的是出租车顶灯的光晕,这些光点在湿润的车窗玻璃上晕开,又透过朦胧的视野继续扩散,糊得整个世界都发花。他抬手揉了揉额头,指腹摸到一片冰凉的湿意,指尖碾了碾,分不清是车窗上渗进来的雨水,还是自己被磕出来的薄汗。
“小伙子,没事吧?” 斜后方传来个苍老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阿林转过头,看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正扶着座椅靠背打量他,手里紧紧攥着个印着牡丹图案的布包,包角磨得发亮。她身边的座位空着,椅背上搭着件深蓝色的旧外套,衣角还滴着水。
“没事阿姨,谢谢您。” 阿林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个笑容,却觉得半边脸都有些发麻。他下意识地又摸了摸额头,这次能清晰地感觉到皮下微微隆起的肿块,像埋了颗熟透的樱桃。
公交车在积水里又晃了一下,老太太赶紧抓住前排座椅的扶手,布包里传来玻璃碰撞的轻响。“这鬼天气,下了三天了还不停。” 她叹了口气,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我家老头子还在医院等着我送汤呢,这班车比平时晚了二十分钟。”
阿林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雨势确实没有减弱的迹象。柏油路面被雨水浇得发亮,倒映着两旁商铺的招牌,像一条流动的彩色河流。公交车驶过一座立交桥,桥下积起的水洼足有半轮胎深,车轮碾过的时候溅起巨大的水花,打在护栏上发出噼啪的声响。
“您家大爷住院多久了?” 阿林随口问道,目光落在老太太布包上露出的保温桶提手上。那是个银色的不锈钢桶,上面印着 “生日快乐” 的字样,颜料已经剥落了大半。
“快俩月了。” 老太太的声音低了些,“中风,左边身子动不了。每天得喝我熬的黑鱼汤,医生说补气血。” 她抬手抹了把额头的碎发,指尖沾了些雨水,“以前都是他来接我,现在换我往医院跑。”
阿林点点头,没再说话。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屏幕上显示晚上八点十七分,还有三条未读消息,都是公司同事发来的工作交接提醒。他皱了皱眉,把手机塞回口袋,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太阳穴的痛感还在持续,像有只小锤子在里面轻轻敲打着,每一下都精准地落在神经上。
“小伙子,你是下班回家啊?” 老太太没打算就此打住话头,又开了口。她的声音很轻,却能清晰地穿透公交车引擎的轰鸣和雨声。
“嗯,刚加班结束。” 阿林睁开眼,看向老太太,“您这是从家里过来?”
“是啊,从老城区那边赶过来的。” 老太太指了指车窗外飞逝的街景,“以前坐电车只要四十分钟,现在修路,得绕远路坐公交,一来一回要俩小时。”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这趟车师傅人挺好,知道我要去医院,每次都会等我几分钟。”
正说着,驾驶座传来师傅的声音:“张阿姨,下站就到医院后门了,您慢点挪。” 师傅的声音洪亮,带着笑意,“今天雨大,我把车停近点。”
“哎,谢谢李师傅!” 老太太立刻应道,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每次都麻烦你。”
阿林看向驾驶座,只能看到一个宽厚的背影,穿着深蓝色的工作服,肩膀上搭着条灰色的毛巾。公交车缓缓进站,李师傅熟练地打了右转向灯,踩下刹车。车身顿了一下,阿林额头的肿块又碰到了车窗,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小伙子,你这额头怕是要肿起来了。” 老太太看着他的表情,担忧地说,“回家赶紧用冰袋敷敷,不然明天就该青了。”
“嗯,谢谢您提醒。” 阿林站起身,给老太太让开过道,“您慢走。”
老太太拎着布包,一步一步挪向车门。李师傅从后视镜里看着她,等她站稳了才按下开门键。车门打开的瞬间,一股夹杂着雨水的冷风涌了进来,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阿林忍不住裹紧了外套,目光落在老太太逐渐远去的背影上,她撑着一把褪色的蓝格子伞,在雨幕中慢慢走向医院的大门,身影越来越小。
车门关上,公交车继续前行。阿林找了个靠窗的空位坐下,把额头贴在冰凉的玻璃上,试图缓解那持续的痛感。窗外的雨似乎更大了,雨点密集地打在车窗上,形成一道道蜿蜒的水痕,把外面的世界扭曲成模糊的色块。
“师傅,下一站能停一下吗?我要下车。” 一个清脆的女声突然响起。阿林循声望去,看见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正站在过道上,手里抱着个巨大的画板,画板上裹着厚厚的塑料布,却还是能看出边角被雨水打湿的痕迹。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