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老槐树突然沙沙作响,叶片摩擦的声响像无数只虫豸在啃噬玻璃,又像谁用指甲一遍遍刮擦着窗棂,搅得人心底发毛。阿林的指尖在第三十七粒药片上悬停,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指甲缝里嵌着的墙灰簌簌落在白色圆片上,像给这粒安定镀了层岁月的锈。他盯着那粒被污染的药片,眼前晃过出租屋斑驳的墙面 —— 上周他试图用砂纸打磨掉墙上的霉斑,结果反而蹭了满手灰。
三十七... 他听见自己干裂的嘴唇挤出这个数字,声带震颤的频率与二十年前殡仪馆的排风扇产生了诡异的共振。那天也是这样闷热的夏夜,空气里飘着消毒水和烧纸混合的怪味,金属扇叶切割空气的嗡鸣里,混着妹妹小棠压抑的抽泣。他记得小棠当时扎着羊角辫,校服袖口被眼泪浸得发皱,攥着他衣角的手冰凉:哥,妈会不会冷啊?这里的被子好像没有家里的软。 他当时怎么回答的?好像是拍了拍她的头,说 不会的,可自己的声音却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床头柜的裂缝里渗出淡黄色的水渍,在墙面上漫延成母亲生前最爱画的紫藤花。那花瓣的弧度、藤蔓的缠绕,和母亲素描本里的一模一样。阿林盯着那片水渍,视线渐渐模糊,仿佛又看见母亲坐在阳台的藤椅上,铅笔在素描本上沙沙游走。月光透过纱窗落在她银白的发间,像落了层霜,也落在摊开的画纸上 —— 那是幅未完成的紫藤,花藤下还画了两个小小的身影,是扎着羊角辫的小棠和背着书包的他。
妈,你又在画我们啊? 当时刚上初中的他凑过去,看见画纸上的自己嘴角还沾着饭粒,忍不住红了脸,您怎么把我画得这么傻?
母亲停下笔,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的细纹,笑着说:傻才可爱呢。等你们长大了,妈就把这些画都装裱起来,挂满一屋子。
小棠从门外跑进来,手里举着颗糖:妈,哥今天在学校得了小红花!你看你看! 她把皱巴巴的小红花贴在画纸上,要把它也画进去!
母亲笑着点头,铅笔又动了起来,沙沙声和窗外的槐叶声交织在一起,温暖得让人想睡觉。可谁能想到,那竟是母亲最后一次画画。第二天早上,他发现母亲趴在画桌上,手里还握着铅笔,素描本上的紫藤花旁,多了一笔没来得及晕开的墨点。
妈... 阿林的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呜咽,指尖终于触碰到那粒药片。就在这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 两个字。他愣了愣,手指悬在接听键上,耳边仿佛又响起二十年前殡仪馆里妹妹的哭声,还有母亲画纸上沙沙的铅笔声。
电话接通的瞬间,小棠带着哭腔的声音传了过来:哥,我今天整理妈遗物的时候,发现了她的素描本... 最后那页画着我们,还有我贴的小红花...
阿林闭上眼睛,墙面上的水渍在他眼前晃动,像母亲温柔的笑脸。他把药片放回药瓶,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平静:小棠,明天来家里吧,我们一起把那幅画画完。
窗外的老槐树还在沙沙作响,这次听起来不再像虫豸啃噬玻璃,反倒像母亲的铅笔在画纸上游走,温柔而坚定。
先生,请确认遗物清单。 记忆里穿蓝制服的男人将登记簿转过来,橡胶手套在纸面擦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指尖划过一行行字迹时,手套边缘还沾着点未清理干净的白色粉末。安定片三十七粒,茶杯一只,镀银发卡...
发卡? 阿林猛地撑起身体,脊椎骨发出生锈合页般的脆响,后背的旧伤被牵扯得生疼,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药片在床单上滚出细小的轨迹,有的撞在床脚的旧木箱上弹起,有的则卡在床板缝隙里,像躲进时间褶皱的秘密,再也寻不回踪迹。母亲从来不用发饰,她总说 头发短,戴这些麻烦,就连去参加亲戚的婚礼,也只是用梳子把头发梳得整齐些。他还记得那个暴雨夜,急救人员抬着担架进门时,母亲只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棉麻睡衣,领口磨出的毛边还沾着未干的泥浆,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头上,哪里有什么发卡的影子?这个细节像锈蚀的刀片,突然划开记忆的血管,涌出的不是血,是二十年前那个凌晨弥漫在急诊室里的消毒水味,还有医生摇头时,白大褂下摆晃动的弧度。
楼下传来钥匙转动声,黄铜钥匙与锁孔摩擦的 声惊飞了窗台上缩成一团的麻雀,鸟粪掉在窗沿上,留下一点暗黄的印记。接着是塑料袋窸窣的响动,装云吞面的餐盒碰撞出细碎的叮当声,混着小棠略显急促的呼吸声。阿林? 妹妹周小棠的声音混着楼道里的穿堂风飘上来,三楼下水管滴水的节奏突然乱了,嗒、嗒嗒、嗒,像是有人在暗处刻意打乱了节拍。我给你带了... 她的脚步声在楼梯拐角突兀地停顿,塑料饭盒撞在栏杆上发出闷响,那声音沉闷而沉重,像有什么重物坠落在记忆深处 —— 那是二十年前,母亲的素描本从画桌上摔落在地的声音。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