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十三年冬至,紫禁降雪。太和殿琉璃瓦覆雪,檐角走兽衔棱,殿内却暖意融融。鎏金铜炉焚上等檀香,烟气缭绕殿顶蟠龙藻井,使“建极绥猷”匾额更显庄严肃穆。新帝朱允端坐龙椅,较半年前登基时身形略高,握持玉圭之手已无颤抖,唯目光扫过阶下文武百官时,仍会下意识望向御阶旁萧玦。
萧玦身着银白蟒袍,腰束玉带,褪去甲胄凛冽之气,更具辅政大臣沉稳之姿。其感知新帝目光,微颔首示意,指尖轻叩朝笏——此乃半年前帝陵惊变时,先帝临终攥握之信物,今已成君臣间无声默契。殿中百官朝服在烛火下色泽规整,唯武将队列首位沈惊鸿,身着绯色昭镜司劲装格外醒目,腰间昭雪金牌与银链相击,脆响在寂静大殿中清晰可闻。
“吉时至——”司礼监太监唱喏声刺破寂静,殿外礼炮轰鸣三响。随后,八名锦袍内侍抬鎏金托盘缓步入殿,托盘覆明黄锦缎,边缘绣细密云纹,随步履轻晃,引得百官侧目。
“陛下,太后娘娘,新绣龙袍已送至。”为首内侍跪伏于地,高举托盘过顶,声线微颤。半年前此日,先帝龙袍于帝陵遭窃,代之以染血囚衣,“龙袍染血”之变险些动摇朝堂根基。今新袍告成,既为告慰先帝,亦为新帝承续正统之象征。
太后自帘后移步而出,凤袍珍珠随步履轻摇。其行至托盘前,亲启锦缎,明黄龙袍赫然展露。袍身以赤金线绣五爪金龙,龙目嵌细小东珠,烛火下熠熠生辉;龙鳞层叠,绣工精湛,尤为特殊者,金龙爪下非传统祥云纹样,乃缀银线绣制昭镜纹——此为沈惊鸿所提议,意在警示后世帝王,皇权之上,有昭镜司守护公道。
“先帝龙袍为奸人所污,今新绣告成,洗尽血痕。”太后声线微哑却不失坚定,“此袍由民间五十名绣娘耗时三月绣制,针脚间承载百姓对清明吏治之期盼,亦凝聚昭镜司查案之心血。朱允,上前听训。”
新帝下御阶,太后亲持龙袍展开。沈惊鸿凝视袍上昭镜纹,指尖不自觉摩挲腰间金牌,眼底微润。其忆及半年前帝陵惊变之夜,自身背负“盗陵嫌犯”之名,于禁军围堵中自帝陵取出半块玉佩;忆及朝堂对峙时,以银针刺验先帝喉骨,逼太医吐下毒杀真相;忆及萧玦策反禁军、废黜伪帝时,剑刃染血之景——往昔惊心动魄,今皆化为此袍细密针脚,无声诉说“承正统”之艰辛。
“此袍着身,重逾千斤。”太后将龙袍披于新帝肩头,苍老之手轻按其肩,“汝当谨记,龙袍染血之际,昭镜司以证据为刃,破奸人阴谋;萧将军以兵权为盾,护宗室安稳。此后,汝当以先帝为戒,以昭镜为鉴,勿使皇权蒙尘,勿令百姓失望。”
新帝用力颔首,声线虽带少年清亮,却尽显坚定:“孙儿谨记教诲!即日起,昭镜司所订《验尸格目》《证物管理制》推行天下,各州府断案须依此规制;民间女子有志充任仵作者,州县不得阻挠!”
百官齐齐跪伏,山呼“陛下圣明”。沈惊鸿立于队列中,凝望新帝挺拔背影,心绪难平。其曾以为此生唯愿为父翻案、为沈家正名,未料一场帝陵惊变,令自身从基层仵作,跻身影响朝堂制度之位。其垂首审视双手——此手曾验腐尸、拔毒针、握刀柄,今却见证足以改写刑狱史之变革。
仪式毕,百官退朝。萧玦行至沈惊鸿身侧,递过暖炉:“室外雪盛,先暖手。太后召见于偏殿,已等候多时。”
沈惊鸿接过暖炉,指尖寒意顿消。其随萧玦往偏殿而行,途中问道:“龙袍之上昭镜纹,是否为将军提议?”
萧玦闻言莞尔,目光落于其泛红眼角:“此乃太后之意。太后言,昭镜司为先帝所设公道之剑,当令此剑常悬皇权之上。”其稍作停顿补充道,“然五十名绣娘中,有苏州绣娘案受害者之女,乃臣特意征召而来。”
沈惊鸿闻言驻足,转头望向萧玦。其忆及那位遭丈夫勒杀抛尸之绣娘,忆及其双目失明之母,更忆及为该案翻案时,绣娘十二岁之女抱其腿泣言“愿天下恶人皆受惩处”之景。今该女针脚亦缝入龙袍,成为公道之见证。
偏殿内,太后正于先帝牌位前上香。见沈惊鸿入内,太后转身示意宫女退下,问道:“惊鸿,可知哀家今日召你观袍之深意?”
“臣知晓。”沈惊鸿躬身行礼,“太后意在警示臣,昭镜司之权源于公道,非借皇权之势。”
“卿果然明了哀家心意。”太后轻叹,步至其前亲手扶起,“哀家知汝父冤案乃卿心中之刺。今昭镜司已成气候,新政推行天下,若卿欲为沈家恢复爵位,哀家与陛下皆可恩准。”
沈惊鸿抬首,眼底清明:“太后,臣父一生所求非爵位荣宠,乃‘天下无冤’之境。今昭镜司已设验尸房、建证据库、录女仵作,此等建树较恢复沈家爵位,更能告慰先父在天之灵。”其自怀中取出一册,“此为《昭镜司扩编章程》,臣恳请在各州府设立分署,使公道遍及天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