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革新的黄麻布告刚在长安九门贴满三日,昭镜司正厅那口青铜警钟突然撕裂晨寂。此钟乃先帝亲铸,专递边关急讯,三短一长的沉郁钟声撞得廊下铜铃乱颤——正是“敌寇叩关,军情刻不容缓”的警号。沈惊鸿刚用朱笔圈完复试监考官名单的最后一个名字,笔锋未收,就见李默如旋风般闯入院中,玄色劲装下摆裹着半尺泥泞,护心镜凝着的冰碴子撞在廊柱上碎裂,显然是从三十里外的驿站策马狂奔而来,连换马的功夫都未曾耽搁。
“大人!北疆八百里加急!”李默单膝砸在青石板上,震起细碎雪沫,双手高举的密信封着火漆狼头印——那是北疆都护府的最高信物,火漆边缘渗着的暗红血迹已冻成硬块,“昨夜三更,突厥铁骑突袭云漠关,守将赵毅身中七箭,死在城楼箭垛前!关隘已破,秦老将军带着残兵退守雁门关,传信说……若三日内无援兵,雁门关必破!”
沈惊鸿指尖猛地一颤,朱笔在素笺上拖出一道刺目的红痕,恰如染血的刀光。云漠关!那是北疆第一道铁闸,山势如削,城墙高三丈,当年父亲沈毅镇守时,曾以三千玄甲兵硬撼突厥三万铁骑,创下“三日不卸甲,关前血成河”的战绩,如今竟一夜告破?她抢步上前接过密信,火漆尚带着驿卒怀中的余温,拆开时信纸边缘因反复折叠而毛糙,秦老将军苍劲的字迹被泪水洇得发皱:“突厥可汗阿史那骨咄禄亲率十万铁骑,携西域投石机而来。云漠关守兵四千七百余人,战至最后一卒。雁门关虽有天险,然兵力不足两万,粮草仅够支撑十日。北疆若破,长安危矣!”
“备马!牵我的踏雪!”沈惊鸿将密信塞进披风内袋,指尖触到内侧缝制的银针袋——二十七枚寸许长的银针整整齐齐码在鹿皮套内,那是父亲教她的防身之物,此刻竟奇异地让她心绪定了几分。她虽主理昭镜司刑狱,却自六岁起便随父亲在北疆军营读书,兵书战策烂熟于心,比朝中多数武将更清楚云漠关的分量:此关一破,突厥铁骑可沿黄河直逼长安,刚推开的科举革新、刚安稳的民心士气,都将在铁蹄下化为齑粉。
踏雪宝马的蹄声敲碎长安晨静,往日车水马龙的朱雀大街此刻门户紧闭,家家户户的春联被风雪打湿,贴在门上如斑驳的血痕。偶有稚童扒着门缝张望,被母亲死死捂住嘴拖回屋中——那口警钟的含义,长安百姓刻在骨子里。雪片斜斜砸在沈惊鸿脸上,融化的冰水顺着下颌线滑落,她却浑然不觉,脑海中飞速推演着北疆兵力:秦老将军年近七旬,当年随父亲征战时落下腿疾,连上马都需人搀扶;赵毅一死,云漠关残兵不足千人,雁门关那两万守军,半数是刚招募的乡勇,连弓都拉不满。十万对两万,这是必败的死局。
勤政殿外的盘龙柱下已挤满文武百官,兵部尚书周显的朝靴在雪地里踩出深浅不一的脚印,见沈惊鸿翻身下马,连朝服下摆都顾不得整理,拽着她往暖阁走:“沈大人可算来了!秦老将军的急报陛下拍在龙案上,瓷砚都震翻了!只是……”他往暖阁里瞥了眼,压低声音, breath里带着焦灼,“刘仲书领着六位阁老跪在前头,说要送永乐公主和亲,还说要割云漠关外百里地给突厥,换三年太平!”
沈惊鸿眼底瞬间燃起寒火。和亲?割地?当年先帝在位时,突厥也曾叩关,先帝把龙椅拍得震天响:“朕的公主不嫁蛮夷,朕的疆土寸土不让!”随即派沈毅出征,一战斩突厥三王子,逼得阿史那家族献降书称臣,三十年不敢南下。如今这些世家老臣,躲在长安暖阁里享了三十年太平,竟要拿公主的终身和将士的血换来的疆土做交易!她刚要掀帘而入,就听见萧玦的怒喝撞在暖阁雕花窗上:“议和?送公主去蛮荒之地受辱?朕的江山是靠将士的血守住的,不是靠女人的眼泪!先帝能让突厥臣服,朕亦能!”
暖阁内地龙烧得正旺,檀香混着雪水的寒气弥漫。萧玦攥着密信的指节泛白,龙案上的青瓷砚台裂了道细纹,显然是盛怒之下拍碎的。刘仲书领着几位老臣跪在金砖上,花白的胡须抖得像秋风中的枯草,却仍梗着脖子辩解:“陛下息怒!突厥铁骑日行三百里,骁勇善战远超从前!我朝刚经历张承业案的朝堂动荡,禁军精锐多守京畿,此时开战,恐难有胜算啊!和亲割地虽失颜面,却能为朝廷争取整军备战的时间,实为权宜之计!”
“权宜之计?”沈惊鸿掀帘而入,玄色披风上的雪粒落在金砖上融化成水,声音冷得像北疆的冰棱,“刘大人可还记得,三十年前先帝送长公主和亲,换得的是什么?是突厥三年后撕毁盟约,掠走漠南三州三万百姓,烧毁城池十二座!那些被掳走的女子,比公主金贵吗?那些战死的将士,比阁老的颜面值钱吗?”她快步走到龙案前,从披风内袋掏出另一封密信,蜡封上印着昭镜司的虎头纹,“这是上月北疆暗线传回的密报,阿史那骨咄禄吞并漠北三部后,已囤积粮草三年,打造投石机五十架,此次犯边早有预谋!就算送了公主割了地,他开春仍会卷土重来,到时候要送哪位公主?要割哪座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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