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显伏法第三日,京城雪霁初晴。昭镜司朱红大门外的长街上,百姓自发排开数十张香案,袅袅青烟缠绕着“昭雪青天”的木牌,簌簌叩首声中,有老妪捧着晒干的药草往门内递——那是被周显家奴打断腿的农户,是被强占田产的佃户,是沉冤得雪者的亲眷。林风按剑立在门内,望着这沸沸扬扬的场面,回头时正见沈惊鸿踩着木梯,用锦布细细擦拭“昭雪”匾额,玄袍袖口沾着金漆粉末,在晨光中泛着细碎金光。“大人,百姓都在感念您的恩情呢!”
沈惊鸿抬手将最后一抹金漆补在“雪”字的缺口处,翻身下梯时动作利落如当年验尸查案。“不是感念我,是感念迟来的公道。”她将锦布掷给身后的小吏,目光掠过街面攒动的人头,声音清冽如融雪后的寒风,“周显伏法,不过是让他们看见一丝光亮。等新法落地,苛税减免,冤屈能直诉御前,他们才会真正把心放进肚子里。”话音未落,赵嵩的脚步声已撞开仪门,甲胄上的霜气尚未散尽:“大人!宫中急旨,陛下在御书房候您议事,说是有要事定夺!”
入宫的马车碾过长安街的残雪,车辙印里还凝着冰碴。沈惊鸿掀开车帘一角,见街旁酒肆茶坊的门窗全敞着,百姓围坐在炭火旁,手里攥着皱巴巴的新法条文抄本,指着“民间监督吏治”一条争得面红耳赤。有穿粗布袄的汉子拍着桌子喊:“若真能让咱们百姓说话,往后谁还敢贪咱们的血汗钱!”沈惊鸿唇角不自觉扬起——这便是她要的效果,让律法从权贵的案头,真正落到百姓的手中。
御书房内暖意蒸腾,地龙将金砖烤得发烫。萧玦背对着门,正对着一幅摊开的《昭镜司建制图》出神,案上两盏雨前龙井尚冒着热气,图纸边缘的“独立审案”“直奏皇权”等朱批,墨迹还带着未干的沉劲。听见脚步声,他转身时眼底带着熬夜的红血丝,却依旧精神矍铄:“惊鸿来了,坐。”指尖点在图纸角落,声音沉了几分,“周显一死,世家倒是安分了些,但暗里的动作没停。昨日礼部侍郎张敬之递了弹劾折,说你‘女官掌权,有违祖制’,还拉了三位老臣联名。”
沈惊鸿接过赵嵩递来的奏折副本,开篇“牝鸡司晨,祸乱朝纲”八个字刺得眼生疼。她指尖捻着宣纸,指节泛白,眼底却翻涌着冷意:“张敬之是礼部尚书的表亲,还是周显的儿女亲家。他这哪是弹劾我,是替亲戚喊冤,更是试探陛下会不会因为‘祖制’收回成命。”将奏折拍在案上,纸张撞击声震得茶盏轻晃,“大楚祖制开篇便写‘天下为公,不分男女’,从未说女子不能掌律法、理冤屈。他若敢在朝堂上摆祖制,臣便把祖制条文摘出来,逐条与他辩到哑口无言!”
萧玦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俯身将《昭镜司建制图》推到她面前,图纸上的墨迹带着帝王独有的力度:“朕召你过来,不是让你跟他们逞口舌之快,是要给你尚方宝剑。”沈惊鸿低头看去,原本三进院落的昭镜司,竟被扩至毗邻御史台的整座街区,旁注的小字更是惊心动魄:“独立于六部之外,掌全国冤案昭雪、吏治监察,遇紧急事可先斩后奏,不受三法司制衡。”她瞳孔微缩,指尖抚过“先斩后奏”四字,能清晰感受到宣纸下透出的帝王决心。
“陛下,这权力……”
“这是你应得的。”萧玦打断她,声音沉得如铸鼎开模,“三年前你抱着林家旧案卷宗闯昭镜司,为父翻案时差点被东厂的人打死;先帝陵寝案,你敢孤身入盗洞擒真凶;朝堂对峙,你持银针验尸铁证,硬生生掀了旧帝的底——哪一件不是以命相搏?”他走到窗边,望着墙外初抽的柳芽,晨光将他的身影拉得颀长,“朕要的不是唯唯诺诺的臣子,是能与朕并肩站在殿上,守得住天下公正的盟友。这昭镜司,便是你我君臣盟约的凭证。”
沈惊鸿心中猛地一震,抬头时正见萧玦的背影映在窗纸上,竟与记忆中父亲当年和先帝议事的轮廓重合——那时父亲也是这样站着,先帝拍着他的肩说“林卿是朕的左膀右臂”。她握紧拳,玄袍下的指节泛白,掌心沁出细汗:“陛下信臣,臣便敢接这担子。但臣有三请,若陛下应允,臣定能让昭镜司成为照彻大楚的‘昭雪之镜’,再无冤魂泣血。”
“你说。”
“其一,昭镜司官员任免,臣要全权负责,吏部不得插手。”沈惊鸿目光如炬,扫过图纸上的官署布局,“臣要的是能趴在尸身堆里查线索、敢跟权贵硬碰硬、见了白银不眼红的人,不是那些只会背圣贤书的世家子弟。其二,昭镜司审案,无论涉及皇亲国戚还是世家勋贵,刑部、大理寺不得干涉,需等臣这边结案定罪,他们方能复核。其三,允许昭镜司在各州府设分司,官员从京中派任,避免地方官官官相护、勾结包庇。”
这三条要求,几乎是在现有官僚体系外,另立一个独立的“监察帝国”。萧玦沉默着踱步,龙纹靴踩在金砖上发出轻响,半柱香后,他转身时眼底已无半分犹豫:“准!明日朝会,朕便当众颁旨,把昭镜司的权力刻在铁券上!”伸手从案上拿起一枚鎏金令牌,递到她面前——令牌正面刻着“昭雪”二字,边缘嵌着赤金,背面是盘龙纹,正是帝王随身的调兵令牌,“凭此令牌,你可直入后宫见太后,可调动京中禁军三千,遇叛乱抗法者,先斩后奏,朕来担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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