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
天,还没亮透。
福州港的鸡都还没打鸣,海面上已经死一样的寂静。
不。
也不是没活气。
是那股活气,被一股能把天都压塌的杀气,死死的按进了水里。
靖海舰队,倾巢而出。
上百艘大小战船拔锚,庞大的船身碾碎晨雾,在海面上拉开一道遮天蔽日的移动阴影。
那景象,光是看着,就让港口送行的福州官员百姓腿肚子发软。
大气都不敢喘。
无畏号旗舰,艉楼指挥室。
海风灌进来,吹得烛火狂跳。
却吹不散满屋的烟草味,和图纸上那股子肃杀。
“殿下,都安排下去了。”
郭勇一身全覆式重甲,杵在朱见济身边,就是一尊会说话的铁塔,声音嗡嗡的。
“狼崽子们都憋着一股劲,听说这次是去干真倭,一个个眼睛都红了,嚷嚷着要给长乐那一百多个兄弟报仇呢!您就擎好吧!”
朱见济手里的炭笔没停。
他在那张画满了红蓝标记的海坛岛地图上,重重画下一个箭头。
箭头直指岛屿最核心的议事大厅。
他身边,沈炼一张脸绷得死紧,藏不住的忧虑。
“殿下,郑芝虎经营海坛岛数十年,根基深厚,岛上私兵数千,更有东洋浪人助阵,工事坚固,非汪直之流可比,咱们这般大动干戈,万一。。。”
他没说下去。
可意思谁都懂。
万一啃不下来,或是打个两败俱伤,那殿下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戏,可就唱不下去了。
“先生,你还没看明白?”
朱见济终于抬起了头,放下炭笔,咧嘴一笑。
那笑,看得沈炼浑身发毛。
“孤就是要大动干戈!动静要是小了,京城里那帮老大人还以为孤在跟他们过家家呢!”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戳着那座小小的海坛岛。
语气轻佻。
内容却满是血腥。
“孤不仅要他郑芝虎死,孤还要让他死成一个引倭入关,意图分裂国土,死一万次都不够的绝世大国贼!”
他转头,拍了拍沈炼的肩膀。
“先生,你记住,有时候,一场戏是真是假不重要,重要的是排场够不够大,动静够不够响,流的血,够不够多。”
“孤这是给京城那帮看戏的大人,送一份谁也说不出半个不字的大礼,这礼物,就得用郑芝虎的人头,用整个海坛岛的哀嚎,来包装!”
一番话说完,沈炼额头全是冷汗,嘴巴张了张,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疯了。
跟着这位殿下干事,实在是太刺激了。
随时都可能掉脑袋。
也随时都可能干出这辈子想都不敢想的大事。
朱见济不再理他,眼神扫向了杵在一旁,几乎没存在感的福州卫指挥使何健。
“何将军。”
“罪。。。罪将在!”
何健浑身一颤,猛的躬身。
他这两天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生怕哪天早上起来,自己的脑袋也成了太子爷清单上的一个名字。
“一会仗打起来,你和你的人,在外围警戒,看到有挂着郑字旗的船想跑,不用问,直接用你的炮,给孤打沉了。”
朱见济的语气很平淡,像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是孤给你最后一次,纳投名状的机会,能不能把那个罪字去掉,就看你今天,卖不卖力了。”
“殿下放心!末将就是拼了这条命,也绝不放跑一个逆贼!”
何健把胸脯拍的砰砰响,后背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湿透。
最后,朱见济的视线落在了小禄子身上。
“小禄子。”
“奴婢在。”
小禄子从阴影里滑了出来,那张脸白得瘆人。
“你的活儿,最脏,也最要紧。”
朱见济的声音压得很低。
“炮火一停,郭勇的人往前冲,你就带着你的人,从侧面给我往岛上摸!别管金银财宝,孤只要活口,要物证!”
他死死盯住小禄子。
“那些东洋武士,能抓活的最好,抓不活,尸体也得给孤抢回来!郑芝虎的帅帐,他平日里和他那帮东洋爹写信的密室,全都给孤原封不动的搬回来!”
“奴婢明白!”
小禄子的声音里透出一股子藏不住的兴奋,嘴角咧开一个嗜血的弧度。
“就算他把东西吞进肚子里,奴婢也给他剖出来,呈给殿下!”
与此同时,海坛岛。
议事大厅里,酒气和女人的香粉味混在一起,熏得人脑仁疼。
郑芝虎搂着两个衣不蔽体的东洋舞伎,正和一个穿着武士服,梳着月代头的矮壮中年人,放声大笑。
这人是倭国萨摩藩的使者,田中雄介。
“哈哈哈!田中先生,你不是说那小太子会杀过来吗?这都三天了,海面上连根毛都看不见!依我看,他就是个雷声大雨点小的怂包!被长乐那事给吓破了胆!”
郑芝虎一脚踹开怀里的舞伎,一口喝干碗里的清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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